“或許，是因爲皇甫玥本人手上沒有沾血腥吧。”柳拭眉嘆了一口氣。
她是現代人。
現代法律講究的是，犯罪人承擔罪責，不及家人。
而江湖仇殺，還有種說法：禍不及妻女。
當然，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能三觀端正，但她多多少少有點受影響。
曲映蓉是他們的仇人，或許她的一生叫人唏噓，但萬死也不可惜。
皇甫賀還出手對付過張妙蓁和梁升，杜若也滿心算計。
這世間的事，總是一報還一報的。
有些人惡貫滿盈，但未嘗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他可能經歷了非人的折磨，纔會變成大魔頭。
至於皇甫賀？
他的手乾淨嗎？
看起來是乾淨的，距離“惡人”倆字，遠得很！
但他享受的一切，都是他的母親用他人鮮血染紅的路、用屍山堆砌而坐上去的、高高在上的儲君之位！
他如今落到這樣的地步，也不過是前因後果而已。
喫進去的，總要吐出來。
說他無辜，他的確無辜；但難道孫清不無辜嗎？孫家九族不無辜嗎？皇甫令堯不無辜嗎？
而且，他爲什麼會落難？
因爲苗玲瓏！
苗玲瓏是怎麼得手的？
因爲曲映蓉讓他娶，他不曾爲自己的命運抗爭過，這就是種下的因。
甚至，在這件事中，比他更無辜的，是杜若！
杜若一個全新愛着他的女人，懷着他的孩子，忍受了多少委屈？
但不管怎麼說，皇甫玥卻從頭到尾還沒被染黑！
皇甫玥這個人啊，是一個典型的紙上談兵的人。
什麼道理拿出來講，她都頭頭是道。
禮義廉恥，她都懂。
但，性子火爆又衝動，一旦情緒上頭了，根本就不會考慮那麼多，就是個莽夫！
事後再想到自己一時衝動造成了不該有的後果，後悔莫及。
說她蠢，她也聰明。
可說她聰明，她又經常幹蠢事。
實際上，這類人是普遍存在的！
但她就有那麼一點，讓柳拭眉願意同情她的地方：皇甫玥用過真誠對待她家狗子，甚至還過來給他慶生，即便皇甫令堯不想要！
可對方有這點心、又有了行動，就讓寵夫狂魔柳拭眉爲之所動了。
皇甫令堯說不過她，脣角一撇，無奈地道：“行吧，我聽媳婦兒的。你說怎麼着就怎麼着。”
夫妻倆來到水榭這邊，膳食已經擺好。
皇甫玥也已經過來了。
看見皇甫令堯與柳拭眉，她臉上也有些尷尬，拄着柺杖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雖有婢女跟在一旁，她愣是沒要攙扶。
“二皇兄、二皇嫂。”她的語氣也沒有了以前那個五公主的張揚自信。
聽着，就沉穩了很多。
一夜長大的那種！
皇甫令堯從鼻腔裏哼了一聲，表示搭理了。
柳拭眉雖說沒有什麼好臉色，但語氣還算溫和：“你腿腳不便，坐下吧。”
她坐下後，就開始用膳。
皇甫玥雖然坐下了，坐在柳拭眉旁邊，見自己面前也擺放了碗筷，她卻沒有動，垂着頭道：“二皇嫂，我有件事想要求你幫忙。”
“先喫飯。”皇甫令堯橫了她一眼，道：“別在我媳婦兒喫飯的時候說那些糟心事兒，省得影響我媳婦兒食慾！”
皇甫玥：“……”
要在以前，被皇甫令堯這麼懟，她絕不會這麼溫順，肯定要第一時間懟回去。
但現在，她卻像是失去了光芒的明珠一般，黯然失色。
可不是麼？
五公主，天之驕女。
如今卻淪落成喪家之犬的模樣！
她拿起筷子，沒有什麼胃口，卻也聽了皇甫令堯的話，小口小口地喫着。
柳拭眉瞧着覺得這公主挺可憐的，卻也沒有說什麼。
有些事，總得自己承擔。
任何人都不能靠別人的同情，而讓自己站立起來的！
皇甫玥不是第一次跟這對夫妻一起喫飯，但看到這兩人黏膩的樣子，仍舊感覺整個人都是酸的！
皇甫令堯一直在照顧柳拭眉的口味，完全是哄着柳拭眉喫的。
“媳婦兒，這個喫一點，你不能挑食啊！”
“不用多喫，就兩口，當是爲寶寶喫的，好吧？”
“……”
一頓飯喫下來，就他那張嘴嘚不嘚說不停，光聽着他在那裏膩膩歪歪了。
柳拭眉顯然很習慣，全程都很淡定。
皇甫令堯非要她喫不喜歡的，雖然她一臉的嫌棄，但也很給面子喫掉。
皇甫玥看着他們，不由在心裏設想：“倘使將來我成了婚，也能夠有這樣好的夫妻關係，那就好了。”
但這世間，兩情相悅的感情，又是多麼難得呢？
皇甫玥沒有喫多少，見柳拭眉喫飽了，她也放下了筷子。
皇甫令堯照顧好媳婦兒喫飯，自己纔開始真正進食。
他是沒有食不言寢不語那一套的，問道：“說吧，幹嘛來了？”
皇甫玥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柳拭眉。
她還是不習慣求人，來的時候積蓄了無盡的勇氣，但被皇甫令堯晾在正廳內喝了幾壺茶，那些勇氣似乎也隨着上了幾次茅廁，都跑光了。
“我……”她遲疑着、艱難地開口道：“我聽說，哥哥那邊，從頭到尾都是祁老在給他診斷。”
“怎麼？你嫌棄師父他老人家醫術不精，還是怎的？”皇甫令堯張口就是反問。
他對皇甫玥其實沒有多大的仇視感，但見面就懟，似乎他對皇甫家子弟每個人都如此。
懟皇甫賀、懟皇甫霖、懟皇甫玥、懟皇甫瑤……
皇甫玥慣來知曉他的脾氣，直接不看他，轉頭朝柳拭眉看去，道：“二皇嫂，我聽說你雖然師承祁老，但實際上你與他的醫術不成一派。我想……我想……”
柳拭眉朝她看過來。
她咬了咬下脣，硬着頭皮道：“能不能求求二皇嫂，你親自給哥哥看看？”
對皇甫玥來說，說出這樣的哀求之詞，已經是這輩子都沒有過的了！
她自己感覺羞愧難當，但有什麼辦法呢？
爲了哥哥！
柳拭眉沒有答應，忽然問：“你哥哥打斷了你的腿，你不恨他嗎？”
皇甫玥一愣。
皇甫令堯也是有些詫異，沒想到柳拭眉會問這樣的問題。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