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明軒的院裏,小廝元寶站在門口,瞧見牧歡一臉得救了的表情。
“我家公子把自己關在屋裏不出來,也不讓小的進去伺候。”
“沒事,我進去看看。”
牧歡拍拍元寶的肩膀,安慰了一下這個忠心的小僕。
推開門,柳明軒沒在廳中,往裏面走,瞧見牀外的紗帳都放下了。
牧歡走到牀邊,掀開了紗帳,用兩旁的鉤子掛好,然後坐到了牀腳。
柳明軒臉朝裏面,好像睡着了,但牧歡卻知道他是裝的,
因爲一個人若是睡着了,呼吸會變得悠長有規律,而柳明軒在牧歡坐下來後,呼吸亂了。
“明軒,你今天說我有機會進書院讀書的事,我又考慮了一下,覺得機會難得,不能錯過。”
柳明軒身子一僵,慢慢轉過頭,然後坐了起來:“牧歡,你是真想去,還是因爲我?”
“怎麼說呢,兩種原因都有。”
牧歡也未撒謊:“你幫了我,我也幫你,好朋友本該如此。”
柳明軒的眼睛亮了起來,他露出了笑意:“牧歡,你當我是好朋友嗎?”
“不然呢?你都說了我們是同窗好友。”
柳明軒笑着笑着,又沉默了,過了好一會,纔開口問牧歡。
“牧歡,其實我一點也不想來如新書院。”
柳明軒彷彿前世那些初入社會就被現實生活狠狠給了一巴掌的年輕人,滿臉的憂鬱。
“進了如新書院,家裏也是花了很大代價,姐姐叫我不要任性,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這有什麼意義?”
“大昭國八大世家,幾乎收攏了所有重要的官位,像我這樣的出身,就算是再用功,將來也只能做他們的下屬官。”
柳明軒自嘲:“看那些跟在江星辰身邊,如同小廝的公子們,爲的不也是將來能背靠大樹,替自己謀個好點的差事,”
“我若回去,只有兩條路好走,一是跟那些人一樣,扔了我這張臉去阿諛奉承,要麼,便是不肯低頭,被江公子一直針對,”
“將來,就算我考中,入了職位,也會被處處針對,直到丟官被趕回鄉。”
“牧歡,我真的不知道,這樣有什麼意思?”
牧歡低嘆:“大昭風氣如此,想要改變又豈是一朝一夕?”
他拍拍柳明軒的肩膀,發覺這個之前一臉傲氣的少年,似乎真的成長了許多。
“我以前聽過一句話,努力不一定有機會,但不努力就一定沒有機會。”
“明軒,你想想你柳家,你父輩,祖輩之上,應該也只是平民。包括那八大世家,也都不是生來的貴族,路雖艱難,但並非沒有機會改變,”
“就比如我,一個貧民,我若不走出牧家村,就不會有機會進書院。若我不進鳳濮書院,又怎會認識你?”
“你瞧,你這不就替我尋了個能進如新書院的機會?”
“若我能在如新書院站穩,我還是牧家村的那個窮書生嗎?將來大昭官場之上,就算是無我一席之地,可那些做了官的世家子也不能不承認,我是他們的同窗。”
“而明軒你,起點比我高很多,又怎知將來不能讓柳家也邁入八大世家之列。換言之,就算未必成功,也好過這般認命的過一世。”
牧歡的話,讓柳明軒豁然開朗,是啊,怎知他不能改變門庭呢?
就算不能,最差不也是如此嗎?
“牧歡,你我相差不多,爲何你懂得這麼多?”
感覺自己想明白了,也找到了未來人生目標的柳明軒,一臉崇拜的看着牧歡。
牧歡笑了笑,他兩世爲人,給這小子灌點雞湯有什麼難?
“明日若無事,咱們便再去一趟書院吧。”
柳明軒點點頭,這種事,確實宜早不宜晚,否則半個月過去,江星辰那邊還不知怎麼跟院長進言,
到時候他若是真被退了學,就算不怕被父親責難,也怕姐姐跟着他受委屈。
跟柳明軒說好之後,也到了用晚飯的時候,
柳明軒下了牀,整理了衣裳,便跟牧歡一同出了門。
門口的元寶見自己家的公子臉上帶笑,就知道沒事了,
聽了吩咐立即去讓廚房把晚飯準備的豐盛些。
飯菜擺好後,小廝去請了時婁他們來用飯。
唐武拉着躲躲閃閃的季時天走進了廳堂,做好了挨訓的準備。
可牧歡什麼都沒說,也沒有露出不高興的神色,一頓飯,安安穩穩的喫完。
“季大哥,唐大哥,明天我跟明軒去書院,你們能幫我送一封信去洱池山嗎?”
眼下大昭驛站只爲官員服務,各大世家也有自己的通信渠道,
百姓們想要送個什麼信,只能自己尋人。
“洱池山?沒問題,那我最熟,保管給你送到了。”季時天一聽急忙表態。
剛剛在房間內,唐武已經跟他說了今天他犯的錯,
知道是自己嘴賤,害的柳明軒惹了院長的惡,季時天就害怕極了,
他怕牧歡又趕他走,所以剛剛喫飯的時候,他坐立難安。
現在牧歡非但沒有趕他,連責怪都沒有,還讓他幫忙辦事,他當然得好好表現了。
“好,那一會兒我回房去寫信,季大哥,麻煩你了。”
“嘿,不麻煩,不麻煩。”
晚飯後,各自散去,牧歡回房去給江明月和苟大雙各寫了一封信。
雖然苟大雙說他不識字,但他那個人想知道信裏說了什麼,是件很容易的事。
把寫好的信小心封好,用厚油皮紙黏了兩個信封,
牧歡便將信送去給了唐武和季時天,又給了他們一百兩銀票路上花用。
“唐大哥,季大哥,送信去的路上不要耽擱,送完了信,回程的時候就無妨了。”
“牧歡你放心吧,我知道孰輕孰重。”
唐武拍着胸脯保證,牧歡看看一旁傻笑的季時天,還真是有些不太放心。
一夜無夢,第二日一早,唐武和季時天帶了簡單的行囊,喫飽了早飯,一人一匹快馬,帶着信箋離開了江凌城。
而牧歡則跟柳明軒穿了一樣的月白長袍,斜跨了書包,登上了前往如新書院的馬車。
馬車來到書院門口,兩人一同下車,時婁還是一身武者打扮,跟元寶一左一右跟在兩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