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歡此舉有些冒險,因爲木臺一旁,還站着範經賦那個滿臉青春痘的城主府公子。
他提着水葫蘆走到圍欄間隔的地方,說是臺上人犯的朋友,想送他最後一程。
府兵仔細搜了牧歡的身,連水葫蘆也拔開塞子眯着眼往裏瞧。
查過牧歡身上既無兵器又無藥粉,這才放了他進去。
範經賦被太陽曬的有些煩躁,他搖着紙扇,聽着周圍幾個其他小家族的公子阿諛奉承,
心裏其實很是不高興。
不過,看着木臺前方人犯中那道婀娜身姿,心裏又十分糾結。
對這個叫唐玉玲的女犯,範經賦很是眼饞,但想到那些傳聞,又怕她真是個克男人的寡婦命。
牧歡進了法場,上了木臺,範經賦只是撇了一眼,見是個粗布衣裳的窮小子,也就沒了興趣,
眼神繼續盯着唐玉玲的背影。
方興安垂着頭,烈日當空,一日一夜未進水米的他,嘴脣乾裂到流血。
不是獄卒不給他飯喫,而是他不想喫。
自從殺了那個直到被判了死刑,才知道他姓劉的麻桿公子,
給姐姐報了仇之後,方興安就再無一絲求生的意志了。
從被抓進大牢,一共只提審了他兩次,每一次,他都對給他定的罪責供認不諱。
對放火殺人也沒有任何辯解,更沒有提到姐姐方興蓉。
人已經死了,仇也已經報了,他也很清楚,無論他有沒有理由,官府只會偏向劉家。
既然難免一死,又何必讓姐姐再在那些人口中受一回辱?
被判了斬立決還不算,劉家買通了獄卒,和牢裏的犯人,
這些日子,他每日都遭受毒打虐待,
只是方興安已經心死,也不知反抗,如今身體已是虛弱的不行,只等今日這一刀來了解這一生。
正閉目等死,突然一絲清涼觸碰了乾裂到疼痛的嘴脣。
方興安睜眼,死水一般的眸子泛起一絲波瀾:“竟然是你。”
牧歡蹲在他跟前,纔看清楚,方興安露在囚衣外的皮膚上,到處都是傷痕累累。
“喝點水吧。”
牧歡聽着他沙啞的聲音,看着他暗淡的眼神,心下嘆息,
方興安的年紀,在前世也不過是一個高中生而已,竟然就要被砍頭。
“時間有限,你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你姐姐呢?你們到底出了什麼事?”
牧歡扶着方興安,貼近了他給他喂水,低聲快速的詢問了一句。
“姐姐死了,我殺那些人,是替姐姐報了仇。”
短短一句,讓牧歡有一瞬間的呆滯。
方興蓉,那樣一個溫婉賢惠的女孩,死了嗎?
“你...”牧歡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麼,難道,越是好女孩,命越薄?
“謝謝你來送我。”方興安露出一個笑容。
他以往也是很少笑的,至少,在牧歡借住在他們家中的時候,
就知道這個男孩,有着自己的倔強,這份倔強帶着一點可愛的彆扭。
就像,他明明很想跟牧歡學功夫,卻彆扭的開不了口,
等姐姐幫他說了,明明也是高興,很期待,卻因爲牧歡的略微猶豫,彷彿傷了自尊心。
這樣彆扭的少年,臉上露出這樣的笑意,讓牧歡一下子就明白,
他一心求死,不想活了。
“興安,你聽我說,等會這裏會亂起來,你記住盯着我,我會趁機救你走。”
原本牧歡還有些猶豫,但這一刻,他卻無論如何都想要救方興安,
就算是爲了那個有着跟錦娘相同氣質的女孩方興蓉,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唯一的弟弟死在眼前。
“牧歡,原本以爲我被送到這麼遠的地方斬首,不會有認識的人呢,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你不要費力氣救我了,我想去找姐姐...”
“如果是爲你姐姐,你更要好好活下去,她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你有事。”
牧歡看了看木臺兩側,府兵已經過來準備要驅趕他們離開了。
“興安,等會記得看我,聽我話。”
牧歡拎着水葫蘆被府兵看着下了木臺,走到了圍欄外面。
一直在方興安身邊的女人犯唐玉玲,看了眼其他幾個人犯的家屬,尤其在那兩個長生教的人身上,目光多落了一會。
而後,又擡頭看了一眼方興安,視線,最後落在了圍欄外跟唐武竊竊私語的牧歡身上。
她離方興安很近,儘管兩人剛剛說話的聲音很小,可也全被她給聽到了。
一會,那個同樣年歲不大的布衣少年,真的有能力,救出身邊的這個小子嗎?
家屬離開行刑的範圍內,七個光着上身,包着頭巾,身體壯實的劊子手,
提着鬼頭大刀,上了木臺,每人一個,在人犯身後站定,等待城主下令。
範文山看了看天色,一旁的幕僚文士示意他時辰已到。
範文山點點頭,眼神在一圈百姓身上掃過,而後整了整衣衫,
剛擡手,那手指還未碰到身前木桶裏的令牌。
就聽到正前方人羣后傳來一聲聲的驚叫,還有轟隆聲。
範文山眯了眯眼,手定在原處。
牧歡跟唐武站在最靠近圍欄的地方,聽到響動,知道是長生教的行動開始了。
只不過,他們站在平地,而圍觀的百姓太多,根本看不到後面發生了什麼事。
人羣如同潮水,拼了命的往不同方向側擠去,場面亂成一鍋粥。
一些年老年幼,體質瘦弱的人,不小心被擠倒,就會瞬間被人羣淹沒。
騷亂越來越大,牧歡跟唐武兩個人,被擠到了圍欄上,不出片刻,整片圍欄倒塌,
藉此機會,牧歡跟唐武跟其他百姓一同衝到了木臺子兩側躲避受了驚嚇的人羣。
圍欄處的那些上百名府兵,在成千上萬的人羣中,連個水花都沒落下,
就被這些百姓,給衝破了防線。
牧歡藉機爬上木臺,站在高處這纔看的清楚。
原來,是幾頭發了瘋的牛,騾子,還有驢,馬,身後拉着燃着熊熊大火的木板車,從不同的方向衝進了人羣。
原來如此,這些急於躲避衝撞,慌不擇路的百姓,成了替長生教開路的先鋒兵。
唐武也爬上了木臺邊緣,把包着布的大刀抓在手裏,就要往方興安那邊爬,
被牧歡一把拉住,木臺上護衛城主的府兵絲毫未動,讓牧歡察覺到了一絲危險:“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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