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那個女人帶走了錦娘?”
牧歡也顧不得身上一陣陣的發虛,他從家裏衝出去,看見花貓似的柳明軒,一把拉住他。
“你回去帶人,沿着鎮子四個方向往外追,我在鎮子裏面,找郭老大幫我找錦娘。”
說完,他又看向鄒二:“二哥,這個仙姑就是在貨郎家那晚,逃了的女人。”
“什麼!”
鄒二瞪圓了眼睛:“你確定?”
“二哥,昨晚我昏迷前看到了她的身形,跟那晚一模一樣,對了,快叫二嫂過來。”
牧歡讓柳明軒先走,錦娘剛丟不久,若是被帶走的,現在興許還能追上。
柳明軒也知事態緊急,趕緊帶着小廝往巷子外走,
他打發了一個小廝回去別院召集家丁,架着馬車從四個方向去追,
然後他自己,帶了另一個小廝去了書院,去找其他那些貴公子們幫忙。
人多力量大,這也是牧歡之前教他的。
鄒二把媳婦拽到了牧歡家,牧歡已經鋪好了紙,找出了當初柳小姐給的炭筆。
“二嫂,你好好想想,那仙姑長什麼樣子,仔細說給我聽。”
拐帶幼童,從古至今都是重罪,之前官府已經立了案,只是沒有畫像無法通緝。
如今她敢化身仙姑招搖撞騙,見過她的人定然不少,有了畫像,官府就可以出通緝告示,抓到的可能性便更高一些。
牧歡手捏炭筆,擡頭看向鄒二媳婦:“二嫂,你說吧。”
鄒二媳婦愁眉苦臉的想了一會:“我也不知道呀,她蒙着臉吶。”
......
小半個時辰之後,一個額頭飽滿,戴着黑紗,雙眼有神的女子靜置紙上。
鄒二媳婦看的嘖嘖稱奇:“牧兄弟,你這纔是仙法啊,哎呀,簡直太像了,就像是那個仙姑在我眼前一樣。”
聽到鄒二嫂這樣說,牧歡便知道他畫的像,於是,開始畫第二張,第三張,第四張,
畫了幾張仙姑的畫像,牧歡又開始畫錦孃的畫像。
有着前身記憶的他,加上本身的朝夕相處,牧歡畫出來的錦娘,生動的像是有了生命一樣。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鄒二帶着郭嶽過來了。
牧歡放下炭筆,起身朝郭嶽拱拱手:“郭老大,實在不好意思,又麻煩您了。”
“哈哈,牧公子說什麼見外的話,我對牧公子你可是一見如故啊。”
“既是如此,郭大哥也別叫我什麼牧公子,牧歡只是一個窮書生而已,只叫我名字就好。”
“好,那我也跟鄒二一樣,叫你牧兄弟。牧兄弟,你放心吧,我已經讓兄弟們分頭去尋人了,若是在鎮子裏,應該很快就有消息。”
說了幾句,郭嶽看向桌上的畫,儘管上次找鄒二家的孩子,已經見識過這神奇的畫技,
今日再見,更加驚豔,
尤其是牧歡畫的錦娘,許是包含了情感在內,相貌只算清秀的錦娘,尤有一種獨特的溫婉氣質躍於紙上。
把仙姑和錦孃的畫像,各拿一張給了郭嶽。
“郭大哥,這仙姑便是上次逃走的那個,跟貨郎孫信一同拐帶孩子的女賊,這是內人的畫像。”
“牧兄弟,你放心吧,除了柳家的地盤,只要她們還在這鳳濮鎮,就沒有我郭嶽找不到的人。”
柳家那邊,有柳明軒,其餘地方,有郭嶽,這鳳濮鎮,確實無處藏人,就只怕錦娘已經被帶出了鎮子。
幾人分頭行動,牧歡也拖着始終沒緩過來的身體,拿着畫像出去尋人。
大家都被錦孃的失蹤給佔據了心神,誰也沒有注意到,牧歡家隔壁的馬嫂子,不知何時回到了家。
她進了院子,關上大門,臉上很是平靜。
進了竈房,迎面便是那尊長生老祖的神像,
馬嫂子站在門口,靜靜的盯着神像瞧,一直到裏屋的閨女,發出了聲音,她才驚醒。
回神之後,馬嫂子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知道上了當,受了騙,馬嫂子也沒有什麼激動的情緒。
進了屋,牀上的那糰子爛肉便是她的全部。
馬嫂子走到了牀邊,坐在了閨女旁邊,也不嫌惡的伸手,輕輕摸了摸閨女稀疏的頭髮。
孩子原來便有些癡傻,但身子還是好的,
他男人死後,她的心就死了一半,對孩子的照顧就疏忽了些,
結果一時沒有看好,這傻閨女就整鍋熱湯扣在了自己身上。
被燙掉的皮,反反覆覆的也不見好,反而潰爛的越來越重。
這孩子說不明白,可想也知道,她有多遭罪。
一天天的,折磨的馬嫂子內心對孩子的愧疚越來越重。
她只想要她的孩子活着呀,哪怕她是一團爛肉,只要她能躺在牀上喘氣就足夠了。
可是...
馬嫂子摸出仙姑給她的仙藥,一捧供奉老祖留下的香灰,讓她閨女,不再痛叫的仙藥,原來竟是一種慢性毒藥。
抹了一把眼淚,馬嫂子看看這個家,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
她一個女人,帶着個有病的閨女,堅強了這些年,也太累了。
把藥餵給了孩子,這一回,馬嫂子給她吃了三倍的量。
然後燒了水,給她洗了個澡。
以往怕她疼,只拿帕子沾着,在好地方擦擦,這回藥喂的多了,擦到了潰爛的皮膚,閨女還跟她傻笑。
閨女笑,馬嫂子也笑,腦子裏,都是她男人還活着,閨女還小的時候,
那時候家裏的日子,才叫日子,這幾年她過的又是什麼日子?
給孩子洗了澡,拿出一身乾淨衣裳給閨女穿上了,
潰爛的傷處滲出的黃水瞬間就把衣裳弄髒了,馬嫂子也不在意。
稀疏的頭髮,被她給梳了個小發髻,然後翻出一朵多年前買的,已經褪了色的頭花。
收拾完了孩子,她自己也洗了個澡,換上一身乾淨衣裳。
然後又摸出一個紙包,這是她剛纔在外面買的砒霜。
砒霜這東西,誰買了,醫館都要記錄。
馬嫂子說自己家裏有老鼠,走了三個醫館,纔買到了這一點。
但這一點,也足夠要她們娘倆的命了。
馬嫂子躺到了閨女跟前,側着身,眼淚劃過半張臉落在了牀上,
她伸手輕拍着自己的閨女,就像她剛生出來那時候一樣。
“閨女啊,下輩子可投個好胎吧,這輩子,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