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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平的徒弟(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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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轉過身,仍然泛着些紅的眼睛望向了警服男子,一字一字地,報出了他的名字——

    “李芸?”

    “……”那警官頓了一下,笑了笑,“怎麼認出來的。”

    謝清呈的目光掃過對方的手,儘管很迅速,但那警官敏銳地感覺到了。

    “哦……”警官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若有所思。

    謝清呈:“我想我沒有認錯。”

    李芸靜了幾秒鐘,垂下手來,微微一笑:“是啊。你沒弄錯。我沒想到你還會記得我,謝清呈。”

    李芸,原是謝平的另一個徒弟。

    他和陳慢的哥哥陳黎生是同期警校畢業生,後來也犧牲在任務之中。

    和陳黎生一樣,李芸在讀書時就展露出了驚人的才華,他天資聰穎,手段了得,如果不是潛伏能力方面較陳黎生弱了一些,警校第一名就應該是他的。

    李芸進入警局實習之後,經過幾個案子,領導都認爲他這人非常不錯,因爲他做事幹脆利落,指哪兒打哪兒,交到他手裏的任務無論有多難,他都能辦的非常漂亮。

    當時的一個老刑偵專家評價他說,這是個天生當警察的料。

    但是師父謝平卻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這也是爲什麼謝清呈與陳黎生熟悉,卻和李芸不太有交集的原因。

    最開始的時候,年幼的謝清呈並不明白爲什麼父親會對兩個學生這樣的區別對待。

    直到有一天——

    “謝警官嗎?他在四樓,你去找他吧。”

    那是一個夜晚,在警局做完作業的小謝清呈想要找謝平,掃地的阿姨隨手給他指了路,謝清呈就這樣上了樓。

    四樓是他以前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那裏有審訊室和臨時拘留室,平時值守的警察叔叔們都會讓他遠離。但那一天是例外,那一年是2000,滬州有慶祝千禧年的煙花盛會,千年難遇的時刻,當煙花綻放,夜空如晝,電視裏響起主持人激動的聲音時,就連值班的警官們也忍不住站到窗前,探頭見證這一刻的歷史更迭。

    於是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小小的孩子,謝清呈就這樣陰差陽錯地走到了四樓走廊的深處。

    “爸爸?爸爸……”

    也許是因爲兩邊都是森然聳立的鐵柵欄,燈光又暗,非常年幼的謝清呈忍不住輕聲喚起了謝平。

    突然間,他聽見了前面有些微的動靜。

    他以爲是爸爸,於是快步走過去,結果還未推門,他就在鐵欄外看到了讓他心臟猛地一顫的場景——

    屋內有一個紋着花臂的中年男子,謝清呈知道他,那是警局抓獲的一個毒/販。這個毒販嘴很硬,據說是暗戀他們的女老闆,所以審了很多天了,男人就是不肯泄露出他們團伙的信息。

    而此時此刻,或許是因爲千禧年盛會的原因,審訊犯人的規矩沒有按規章執行,照理說詢問犯人都該是兩人一組的,可當時囚室內卻非常不合規矩的,只有李芸一個實習生守着。

    透過冰冷的柵欄,謝清呈看到囚犯的臉上被蒙了一層慘白的東西,仔細一看,似乎是辦公室內隨處可見的衛生抽紙。抽紙被打溼了,緊緊貼在毒販的臉上,窒得他透不過氣來,也看不清任何東西,而李芸呢?

    這個當時才只有二十出頭的實習生——正捧着一缸搪瓷杯,雪白的手指優雅弱質地襯在杯耳上,嘴脣輕啓,熱氣吹散,李芸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熱茶,低下頭,眼珠盯着那張覆在囚犯臉上的溼紙細看。

    囚犯的腿在不斷痙攣蹬踢,一抽一抽地,猶如瀕死的魚。

    李芸輕聲道:“大哥,這水都快乾了,你到底說不說啊?”

    茶杯懸至男人臉頰邊,故意用杯身輕碰男人的臉。

    “你要是不說,我是不介意再請你喝點茶的,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命消受得起?”

    “你這是在逼供!你逼供!”毒販歇斯底里地叫着,“我……我要舉報你違法!我要申訴!你們……你們領導呢?叫你們領導來……啊!!”

    話未說完,溫熱的茶湯已經潑到了他面上,將那紙巾再一次打得透溼。

    李芸猶嫌不夠,往他臉上又覆了幾張溼巾,毒販的呼吸變得更困難了,呼出來的氣無法頂開溼紙,連聲音都透不出來。他歇斯底里地掙扎着,手銬腳鐐掙得嘩啦作響,卻無濟於事。

    李芸靠近了他,在他耳邊冷淡道:“違法?你一個販毒的,你和我說違法?”

    他的手擡起來,撫過毒販的喉嚨。

    “我也還不算警察,你不用拿舉報來恫嚇我。另外,我再告訴你一個情況,這裏的監控錄像壞了,修好要過很多天,你猜我做的這些事,會有誰看到?如果你窒息死在這裏,又會有誰替你主張?據我所知你是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的吧,真以爲會有人將你的死因刨根問底嗎?”

    聲音越壓越低,在外面傳來的煙花聲和歡呼聲裏,顯得如此詭異。

    “想清楚點,要不要把那些情報都說出來……你護着你老闆,她也不知道,我看她眼裏根本就沒有你,爲她這樣死了,值不值得?”

    囚犯的掙扎越來越厲害,喉中發出的低喊也越來越淒厲。

    冷光燈打在他們身上,兩人的影子被扭曲拉長,投射到鐵柵欄外,落在年稚的謝清呈身上,像是一場恐怖荒誕的皮影戲,在瘋狂蹈舞着。

    謝清呈睜大眼睛,腦子裏一片模糊,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是了。

    他想起來了——自己那時候是感覺發了燒纔去找謝平的,而這一幕給與他的精神刺激太過強烈,他眼前天旋地轉,最後唯一清晰的是李芸手腕上的那個印記,他看着李芸扼着毒販的脖子,好像隨時隨刻都會結束一個活人的性命。

    那私握着生殺予奪權力的手,甚至完全不像是個警校生,而像是個讀書人的手,柔弱無骨。

    手腕上,有一塊銅板大的硃砂痣。

    紅色胎記像化作了赤色的蜘蛛,伏在李芸蒼白的手腕上,攀繞在謝清呈的記憶深處……

    一晃二十年。

    此時此刻,謝清呈盯着自己面前的那個中年男人,男人的面目蒼老了,已經認不出當年美貌俊秀的模樣了,可是他靠着手腕上那一抹硃砂紅痣,還是喚回了腦海深處關於這個人的倒影。這時候再仔細辨其眉眼,果然還是能依稀瞧出些輪廓。

    謝清呈記得自己當時是燒熱又兼受了驚嚇,小孩子像是被魘着了,昏了過去,醒來之後他已經在醫院輸液室躺着了,父母都在身邊。

    他和父親說了自己在囚室門外看到的景象,令他印象深刻的是,父親當時神情古怪,雖然憤怒,但好像對李芸的所作所爲並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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