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呈搖了搖頭,拿出手機隨意拍了張照,算是留了個檔,然後說:“回頭我把這本子帶去公安局,我總覺得江蘭佩這個人,和你們滬大是逃不了關係的。”
賀予眼中光線微動,他輕輕地:“我也這麼認爲。”
“哦?”
賀予說:“學校制服。”
謝清呈嘆了口氣,目光凝沉:“原來你和我想的一樣。我估計公安也有差不多的想法,我這幾天在你們學校裏見到了便衣,有幾個是和我父母共事過的老刑警,好像在查一些事情。”
江蘭佩殺害梁季成的那一天,有一樣細節是看似不起眼,但很蹊蹺的。
——江蘭佩爲什麼要大費周章地把謝雪身上的滬大校工制服給脫了,穿到已經死亡的梁季成屍體上,然後再實施分屍和虐屍的行爲?
“每一個精神病人的舉動,通常都不是毫無緣由的,尤其這種針對性特別強的異常活動。”謝清呈說,“江蘭佩的案子依我看,遲早會查到你們學校的某些人頭上。”
賀予擡起手,笑笑:“某些人肯定不是我。”
“……”
“她關進去那年我可能都還沒出生。”
謝清呈顯得有些頭疼,他說:“這也不是你和我要管的事了,出去之後把本子交給警察,由着他們去查吧。”
賀予嗯了一聲,說到了成康精神病院,他忽然問謝清呈:“對了。”
“什麼?”
“我這幾天一直在想,如果我們那天趕過去的時候,謝雪真的已經遇害了,我們現在會怎麼樣?”
謝清呈將黑眼珠漠然轉向他:“你就不能想點好的。”
“我比任何人都盼着她好。”
謝清呈略有些煩心,沒聽出賀予這句話的言下之意,他只是煩躁地隨意敷衍了一句:“我也是。”
“但她如果真的有事——”
“那我只要沒死,也會和現在一樣生活。”
——他不是沒有經歷過類似的事情。
那一次,甚至沒有轉機,沒有挽回。
他看着父母冰冷的屍體就這樣橫在瓢潑大雨裏,身後是黃白相間的警戒線被拉起,穿透耳膜的是姍姍來遲的刺耳警笛。一輛貨車的車頭在劇烈地燃燒着,沖天的火光中,他看到母親僅僅只剩下了半邊身子。她大睜的眼睛茫然盯着他站立的方向,一隻被車輪碾斷甩出的斷手就在他的鞋尖前。
他那時候以爲自己無法再活下去了。
但是,十九年都已過去。
賀予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聽他這麼說,很久都沒再接話,他用一種莫測的眼神望着謝清呈的臉,然後他很輕很冷地笑了:“謝清呈,你真不愧是謝清呈。無時無刻不活得那麼冷靜,失態對你而言只是一分鐘的事情。”
謝清呈說:“人不能一輩子活在悲傷裏。發生了的悲劇,哪怕當下根本無法接受,最後也會被慢慢消化。與其沉溺在痛苦中站不起來,不如別浪費這個時間,調整好了自己,去做該做的事情,別讓更多的悲劇發生。”
“……啊。”賀予輕輕地說,“好一個人間大清醒。”
說着他就不想再和謝清呈共處一洞,這時候外頭的雨也不再那麼大了,他獨自一人走了出去。
賀予散了會兒心,直到十二點整,他發現對岸開始有了動靜。
原來是兢兢業業拿錢辦事的學長已經完成了任務,掐着點把鴨子船劃了回來。
他一見賀予,就很興奮,站在搖晃的船上拼命揮手:“怎麼樣!我很守時吧!賀老闆告白成功了嗎?”
說完急不可耐地往賀予身後張望。
“哎?老闆娘呢?”
告白什麼?
島上就一個人間大清醒,讓他和誰告白?
賀予對船上那傻逼報之以微笑:“這好像不是學長應該多問的事情。”
“瞧你,還害羞,哈哈哈,我懂,我懂。”對方朝賀予充滿曖昧意味地擠眉弄眼一番,然後伸出手機支付寶二維碼。
“尾款。”
賀予翻了個無聲無息的白眼,拿出自己至今零格信號的手機,寒着臉劃拉一下:“……請你先把屏蔽器給解開。”
學長解開了屏蔽,又很興奮地:“我發你的信息你看見了嗎?在另一個手機上。”
“什麼信息?”
賀予拿出另一個手機一看。
“賀老闆,島上山洞裏有個急救箱,箱子第二層有幾盒避/孕套,您如果需要,就去盒子裏找找,用完記得給我發個紅包……”
學長露出八卦的眼神,悄聲湊過去:
“還是特殊延時款呢,保證老闆娘腿軟。”
“……”賀予微微一笑,“以後別把那種東西放在急救箱裏了,多缺德,學長你說是吧?”
學長看出資本家不爽了。
學長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這是沒喫到啊!
他不由得對那個還未露面的180美人敬佩不已。
他本來以爲美人沒有跟着賀予過來,是因爲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呢。
看來大美女是個富貴不能淫的冷美人啊!
賀少好慘,怎麼就看上這麼個難搞的對象。嘖嘖嘖,錢打水飄……錢打水飄……
學長不吱聲了,收完款,也識趣,打電話讓另外一個朋友再從倉庫里弄了條皮划艇來,兩個人先走了,把鴨子船留在岸邊給賀予用。
賀予處理完了作案現場,正準備回去山洞裏叫謝清呈出來,可一回頭,他愣住了。
那個男人已經站在月色林間,手插着褲袋裏,背靠着其中一棵柏木,正沒有任何表情地看着他。也不知在樹蔭處冷漠地聽了多久。
賀予:“……”
謝清呈點了根菸,神情寡淡,和審犯人似的:“我給你一個機會解釋。”
他慢慢地把淡青色的菸圈吐出來:“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