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3章落葉歸根
“表哥......”
到了這個時候，他沒想再用客套稱呼，喚他‘陸總’。
既然對方肯過來，就表示他已經接受了葉清歡，自然也接受了現下一切。
陸翼遙步伐凌厲，朝他走來。也沒有跟他計較，冷冷得應了他一聲。
“嗯。”
“晏哥睡了？”
顧雲霄關心道。
“嗯，剛睡着。”
陸翼遙走到他的身邊，雙手抄進褲兜，神色孤寒高冷。
“晏哥還真是辛苦了......”
“這個世界，誰不辛苦？”
陸翼遙掀了掀薄脣，低沉得回了一句。
“是啊？誰不辛苦？就連瑾叔這樣的人，也很辛苦......”
“......”
陸翼遙不再開口，棱角分明的峻臉覆着一層薄薄的冷霾。
顧雲霄知道他這個時候心情不好，遂也沒有多講。回頭，繼續看着黯淡的夜空。
驀然，一顆孤星從天邊滑過，孤寂的寒芒美的讓人心碎。
顧雲霄碧藍的眸微縮了一下，心情愈發沉重起來。
這個時候，看見星星隕落，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陸翼遙筆直站着，幽深的狹眸倒映着無盡的蒼穹。剛纔那一幕，他看得真真切切。心下浮沉，心緒複雜。
他怎麼都想不到，28年後，他要再次經歷失去母親的痛苦。
當年，葉清歡墜下清風崖時，他不過百天，完全體會不到這份痛意。
這些年，他也見過不少的生離死別。可從來沒有這一次，如此的痛苦難耐。
當年之事，他還沒有查清楚，也還未重新享受這份失而復得的母愛。
這麼快，他就要再次失去。並且，還是長久的失去。
命運對他，到底是有些不公平的。
從出生到現在，他經歷了多少？
幸虧，他還有林安歌，還有孩子們。
十分鐘後。
顧雲霄偏過頭來，看着他，開口問道。
“表哥，你真的打算讓小姨......”
他喉嚨發堵，後面的話有些說不出來。
“她既然不願‘回去’，又何苦強逼？”
陸翼遙幽深的狹眸微縮了一下，清冷而低沉的聲線裏藏着無法稀釋的無奈和悲傷。
“都說落葉歸根。表哥，要不我們再勸勸她......”
“算了......”
陸翼遙的聲音更加低沉。
“表哥，格格上次跟我說，雲山許家的人找過她，想要見她。這說明，她們心裏還是很想念小姨的......”
顧雲霄掉轉身來，後背抵靠着欄杆。
夜風微起，空氣裏隱隱有暗香浮動。這花香，很淡很淡。若空谷幽蘭，又不是蘭花。
“想念？呵......”
陸翼遙寒峭的脣角噙出一抹淡漠的冷笑，英挺的劍眉擰了擰，如冷刀一般鋒銳。
“若不是他們對她做過什麼，她又怎麼可能發誓再也不回去？”
他依然用‘她’來代替‘媽媽’。
“表哥，你的意思，許家的人對小姨......”
顧雲霄聽到這句，心下大駭，湛藍的眸收得很緊，語氣變得凝重了幾分。
“陸少爺、雲霄少爺......”
阿力疾步跑了過來，急急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怎麼了？”
顧雲霄看着他，疑惑道。
“陸少爺、雲霄少爺，夫人快不行了......”
“你說什麼？小姨......”
顧雲霄心下一緊，扭頭。陸翼遙已經闊步朝着朝樓下走去，背影很是孤寂。
“阿力，走。”
顧雲霄隨後跟上。
陸翼遙快步下樓，推開了葉清歡房間的房門。
一進去，便聞到一股極濃的鐵鏽味，濃郁得令人有些作嘔。
陸翼遙知道，她又吐血了。
葉清歡的牀前，站在南懷瑾和他的私人醫生，還有兩名護士和一名護工。
走了一半，陸翼遙忽然停下腳來。峻臉緊繃，抿着脣，佈滿了鮮紅血絲的墨瞳一瞬不瞬地看着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葉清歡。
陸錦輝去世時的情景，再次在他眼前浮現。
他心下明白，葉清歡只怕熬不過今晚了。
“表哥，怎麼了？”
緊跟在他後面跑進來的顧雲霄差一點撞到了他，見他站定，不覺也停下腳步來，沉重問道。
“翼遙，快過來......”
原本定定看着葉清歡的南懷瑾掉過頭來，清雅的眸子裏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悲傷。
“......”
陸翼遙沒有出聲，雙腿如同灌鉛一般沉重，生生‘釘’在原地，沒有挪動半分。
“表哥......”
顧雲霄上前，走到他身邊，低低得叫了他一聲。
陸翼遙的峻臉愈發緊繃起來，下巴愈發堅毅。他沉湛的眸光，閃了閃。眼角，隱隱有霧氣浮動。
下一秒，他重重抿脣，微微擡眸，將眶中的霧氣強行斂去。
“表哥，你怎麼了？”
顧雲霄見他還站着不動，再次低聲相問。
“翼遙，該面對的總要面對。”
南懷瑾看着陸翼遙，忍着滿腹的悲痛，開口‘勸’道。
他很能理解陸翼遙此刻的心情，沒有什麼比面對至親的親人離世更痛苦的了。何況，這還是他隔了28年才見到的媽媽。
那是將他帶到這個世界的人。
無論過去怎麼怨責她，這會兒都已煙消雲散。
“表哥......”
“......”
陸翼遙依舊抿着寒峭的脣，低了低頭。手心，一片刺痛。過了兩秒，這纔再次邁步。
“翼遙，好好陪陪你媽媽......”
南懷瑾見他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斂了斂眸光。負手，轉身，朝門口走去。
“你們都出去吧......”
病房內的其他人，全都退了出去。
顧雲霄走在最後，輕帶上門。
許是他們都走了，房間里正剩下葉清歡和陸翼遙兩人，空氣顯得有些淒冷。
“翼遙......”
一直閉着眼睛葉清歡突然眯起了眼睛，氣若游絲得喚了他一聲。
“......”
陸翼遙坐了下來，漆黑的瞳仁一陣緊縮，裏面倒映着葉清歡那張蠟黃消瘦的臉。
他再一次清晰得感受到死亡的氣息，感受到生命走到盡頭的淒涼。
“翼遙......”
葉清歡努力地拉扯着眼瞼，眸子依然只是半眯着。
窄窄的視線裏，陸翼遙那張輪廓分明的峻臉看不真切。
葉清歡無力得眨了眨眼皮，眼珠上還是好像覆着一層水霧，朦朦朧朧。依然無法看清。
此刻，她的心情很複雜。
有驚喜，卻又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