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目送陸子池下車,高大的身影一步步朝車前走去。
車子正前方,夏梓瑤正筆直地站在被車燈照亮的路面中央,林晚隱約看到她臉上閃着淚光,但她的行爲怎麼看都充滿了挑釁。
陸子池繃着臉走到她面前,隔了大概兩步遠的距離站定,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是確定她沒受傷,也沒繼續往前。
林晚看到他薄脣張開又閉上,但她坐在車裏,隔着車窗和一段距離,發動機又在微微轟鳴,完全聽不到他說了些什麼。
只見他話音剛落,夏梓瑤的神情就變得激動了起來。
她踉蹌着往前走了兩步,似乎想要伸手去碰觸陸子池,但他皺着眉後退,很輕易就躲過她伸出的手臂。
男人面色冷靜,女人似乎是在苦苦哀求。
等待的時間比林晚想象中長很多,她的視線已經不自覺地往更遠方的黑暗中探去,那裏好像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樣,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
又過了好一會,林晚發現夏梓瑤開始捂着臉哭起來,肩膀一抖一抖的,好不可憐。
陸子池似乎有些無奈,回過頭往她坐着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整個人在車燈的照耀下像是簇了一層光亮,林晚覺得自己應該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纔對,但見到他回頭朝自己看來,莫名地心頭一緊,像是感覺到了會發生什麼。
陸子池收回視線,再次看向幾步遠之外臉埋在雙手之間,哭得慘烈的嬌小女人。
猶豫了片刻,終於張開嘴。
女人聽他說完,驚喜地擡頭看向他,連哭都顧不上了。
他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又對她說了幾句話,她連連點頭。
接着,兩個人一前一後朝車子走過來。
林晚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剋制不住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不停地打量,妄圖找到一點點端倪。
但陸子池似乎有意避開她的目光,一直垂着眸看路,只有跟在他身後的夏梓瑤,彎着嘴角,在他看不見的背後朝林晚陰沉地笑了笑。
果然,哪怕承諾這種東西,哪怕重複過一百次,打破也要一秒鐘的時間。
駕駛座和後排車門同時被打開,失望裹雜着車外的冷風呼嘯灌入。
林晚早已經收回了視線,轉而盯着車前窗外已經空蕩蕩的路面,一言不發。
陸子池坐下之後,似乎想和她解釋些什麼,但盯着她側臉看了好久,她都拒絕回視。
食言的歉疚感讓他沒辦法理直氣壯,最後只能先粗略地解釋道,“這裏打不到車,先送她回去一下,不會耽誤太久。”
林晚依然沉默不語。
後排傳來夏梓瑤充滿不安和怯意的嗓音,“子池,她會不會生氣了?我......”
“閉嘴!”陸子池低吼道,“你剛剛怎麼答應我的?”
夏梓瑤後面的話頓時梗在喉嚨裏。
她不敢再繼續出聲,上車前陸子池的警告無情又冷漠,她覺得自己如果再開口哪怕多說一句話,他都會毫不猶豫選擇趕她下車。
這可不行。
她費了這麼大的勁,面子裏子全像垃圾一樣扔在路邊才勉強換回來的機會,不能就這樣輕易浪費掉。
車再次緩緩發動,駛入夜色中。
空氣安靜得如同置身圖書館內一樣,車裏的三人各自滿懷心事看着窗外,誰都沒有先搭腔說話。
夏梓瑤家所在的位置,也是A市赫赫有名的富人小區,寸土寸金,普通人家辛苦幾年恐怕連裏面幾棵樹都買不起。
只不過和陸家佔地面積極廣的莊園別墅相比,她家就中規中矩得多,不考慮地段位置和房價的話,看上去就是套稍大一些的普通別墅,沒什麼特別的。
陸子池把車停在夏家的院裏。
他以前應該來過不少次,夏家的傭人一看到車牌號就果斷讓他進去,連盤問的環節都省了。
夏梓瑤沒有抱着陸子池還會對她客氣憐惜的想法,車停穩後,不等陸子池說話便主動開門下車,倚着車身站立,安靜地等着他下車。
陸子池熄了火,卻沒有着急走。
側過頭看着林晚道,“小晚,我把她送進去,三五分鐘之後就出來,然後再送你回家。”
林晚沒有反應。
他嘆道,“你別生氣了好不好,稍晚一點我再跟你解釋!這就是我最後一次幫她,以後...絕對不會再有以後,你放心好了。”
時隔一個晚上再次聽到類似的承諾,林晚感覺十分地可笑。
她嘴角彎了彎,語氣裏帶着幾分嘲弄。
“你去吧,不用和我解釋那麼多。”
陸子池皺眉。
他不想聽到林晚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好像兩人又回到了之前無休止地對立的時候。
“在喫醋嗎?”他語氣無奈,“一會回去的路上我會跟你解釋清楚,你現在先別自己氣自己了。”
說完又等了一會,想聽到林晚肯定的回答。
可惜林晚依然不做理會。
陸子池只好嘆了口氣,輕聲說了一句“等我”,推門下了車。
林晚原本打定主意不看的,最後還是抵不過好奇。
扭過頭看向車窗外,滿屏幕都是兩人並肩而去的背影。
陸子池身材高大,身上雖然穿着休閒裝卻絲毫不影響他身上散發出自信從容的氣勢。
夏梓瑤緊緊依偎在他身邊,小鳥依人一般乖順。
林晚從身後背影看過去,實在看不清楚兩人有沒有拉手——
其實光現在這樣並肩而行的背影,就已經足夠讓她心中的陰鬱和不確定又升個臺階。
等到那兩人徹底消失在視線裏的時候,她也再坐不住。
車門沒鎖,她輕而易舉地下了車。
並沒有跟在陸子池兩人身後朝別墅走去,而是深深地朝那邊看了一眼,扭頭朝大門口走去。
這個小區雖然是有名的富人區,離市中心卻不遠,小區外人多而且繁華,門衛也看守得十分嚴格。
當然了,像她這種從小區裏往外走的人,門衛和保安都差不多隻會睜隻眼閉隻眼。
林晚就是想走到來時看到的那條主幹道上,再打個車回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彆扭什麼,但只要一想起不久前夏梓瑤站在車前照燈打出來的光暈裏痛哭流涕,陸子池見狀馬上就原諒了她的那一幕,她就覺得自己多一分鐘都不想再等下去了。
誰知道枯燥地坐在車裏等,會不會讓她紛亂的思緒更難以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