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沉默，因爲他知道，笙兒嘴裏那個最喜歡的男人，是他。
至少曾經是他。
“我從小就喜歡他，做夢都想快快長大，那時候我喝了多少牛奶，就因爲媽媽跟我說，喝牛奶會長得快一點，我想長的快一點，我怕我長得太慢了，我喜歡的人就老了，等不到我了怎麼辦？”
“所以我拼命的長啊長，好不容易成年了，他的身邊卻有了別的女人，那個女人還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姐姐，你說好笑不好笑，反正我覺得挺好笑的，命運好像在故意捉弄我一樣。”
“他們看上去那樣美好，才交往了幾個月就要步入婚姻的殿堂，我這麼多年來拼了命都想得到的東西，在她那裏卻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擁有，我怎麼喜歡得起來？”
“所以那時候，我做夢都在希望她趕快消失吧，離開我父母身邊，離開你身邊，把原本屬於我的東西全部都還給我，小叔叔，我不是個好女孩，我內心很陰暗，很惡毒是不是？因爲我是真的這樣希望着。”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她真的消失了，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再也不會跟我爭，再也不會同我搶，我應該高興纔是，我應該鼓掌，我應該放鞭炮慶祝啊，但我爲什麼卻那麼難過？”
“在那一刻，我寧願她還在，我寧願死的是我。”笙兒坐在那裏，一直說一直說，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出來，她不知道自己說了多久，才發現自己滿臉都是淚。
有一雙手，抹過她的眼睛，替她擦拭眼淚，透過模糊的淚眼，所有的光影都像是一顆顆流星，曾經那樣璀璨，曾經那樣美麗，卻終究回不去曾經。
她失去了楚南，在柳柳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失去的不止是一個親姐姐，還失去了她最愛的男人，她知道他再也不可能愛她了，所以她選擇了放棄，而不是糾纏。
“小叔叔，對不起，我當初不該有那種可怕的想法，我不該那麼惡毒的詛咒她，我就是太嫉妒了，對不起！！”她更嚥着，哭泣着，在柳柳的墓前說對不起，在這裏爲過去懺悔。
“笙兒……”楚南捧住了她的臉，“你別說了，都過去了……”
“這件事跟你沒關係，你不用這樣內疚，況且，都十五年了……”
笙兒搖頭，一邊流淚一邊搖頭，她發狠的擦拭眼淚，可那眼淚卻是越來越多，無論怎樣努力也不擦不完，擦不乾淨。
她甚至整個身體都哭得發抖，脣瓣更是不受控制的戰慄，“這些年來我好後悔，我整宿整宿的睡不好，我一閉上眼睛就是姐姐倒在血泊裏的樣子，就是爸爸媽媽滿臉失望指責我的樣子。”
“他們說，他們沒有我這樣的女兒，他們說，他們只有姐姐，只認姐姐，說我不是他們的女兒，讓我滾，再也不要回家了，所以在國外剛開始的好幾年，我都不敢回去……”
“我好害怕，我害怕面對他們，我不敢，我不知道我爲什麼可以那麼自私，自私到容不下自己的親姐姐，還總跟她發脾氣，從始至終都不肯給她一個好臉色，不肯開口叫她一聲姐姐……”
她哭得臉通紅，呼吸困難，手緊緊揪着胸前的衣襟，彷彿要把心臟都一併揪出來，“小叔叔，她到死都沒聽到過啊……”
“笙兒！！”模糊的視線，她什麼都看不清楚，只朦朦朧朧聽到他在大聲叫她的名字，打斷了她的話，然後下一秒，被狠狠揉進了一個懷抱，“別說了，你什麼都沒說了好嗎？”
“別說也別想，你當時還小，害怕屬於自己的東西被搶走是正常的，沒有人會怪你不是嗎？”他抱着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一遍遍跟她說沒關係，不停安撫她的情緒，“三哥和嫂子不會怪你，我也不會。”
“我相信，柳柳她也不會的，她是你姐姐，雖然你們沒有從小一起長大，但相信我，她的心裏還是有你的，同樣，你的心裏也有她，不然，你不會這麼內疚，這麼難過。”
其實很難想象，一個剛成年的女孩兒，那幾年不敢回家的心情，那幾年她自己又是怎麼熬過來，撐下去的，“好了，現在都過去了，這件事就當翻篇，以後我們都不提了，好不好？”
“小叔叔，我不能翻篇，我將永遠帶着愧疚活下去。”笙兒在他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哪怕是他的擁抱，也無法安慰到她，她心知肚明，這個懷抱不屬於她。
就像她先前站在墓旁，聽到他對姐姐說的話，“我對不起笙兒，我欺負了她，卻沒辦法負責，我就是個混蛋，我怎麼會做出那種事，我怎麼會把她當成你，折現年，我一直一直都很後悔。”
他只有內疚，只有後悔，不會有愛。
因爲他所有的愛，全部給了姐姐，她連去爭去搶的機會，都沒有。
甚至下輩子，他還想遇到姐姐，還想和姐姐一起。
只有姐姐，沒有她。
只有遲筱，沒有遲笙。
其實十五年前，他跪在墓前，她撐着傘站在他身旁替他遮雨的時候，她就已經看清楚了，已經放棄了，但每每想起來，還是會覺得難過。
就如十五年後的今天，他們同樣在這裏，她的難過還是那樣強烈，那樣痛不可遏。
心知肚明，卻無法控制。
“我沒辦法翻篇，就像小叔叔你一樣，你也永遠沒辦法翻篇，因爲你永遠都放不下姐姐，你永遠都愛她，所以在她去世後，你寧願終身不娶，也要陪着她，等下輩子和她再相遇。”
楚南沒有說話，脣抿得很緊，眼圈的紅一點點泛開。
“小叔叔，這些年，你的整顆心一直守着姐姐，其實很幸福吧？”能這樣守着一個人，遲笙真的覺得好幸福，偏生她連守着的資格都沒有。
“我不知道。”因爲他寧願她活着，哪怕沒有留在他身邊，只要她是幸福的，快樂的就好。
他甚至可以不打擾，離她遠遠的，再也不來看一眼，然後跟個普通人一樣，找個合適的對象結婚生子，平淡的度過一生。
但，事與願違。
“你呢……”
“你結婚了，有了個可愛的孩子，笙兒你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