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你忙吧。”他搖搖頭,沒有傾訴欲。這種事兒也不好說,根本拿不上臺面,他壓根連什麼都還不是。
剪輯大哥沒有追問,丟了包煙過去,“你抽菸嗎?會抽可以抽我的。”
陳路周扯了扯嘴角,謝了好意,他真不會抽。也沒再說話,一副反躬自省地樣子靠在椅子上,長腿踩在地上,椅子往後推,翹着凳腳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仰着腦袋,盯着棚頂上光禿禿、接得很潦草的白熾燈,那燈不算亮,大概就十幾瓦,但看着一會兒也暈,再撈過桌上的手機時,情緒已經調整好了,剛纔是兇了點。
Cr:睡沒?
徐梔:沒,你忙完了?
Cr:嗯,在幹嘛?
徐梔:看劇,你之前發在朋友圈的,還挺有意思。
Cr:翻我朋友圈了?
徐梔:嗯。
陳路周想問,什麼意思,爲什麼翻我朋友圈,到底什麼路子。徐梔立馬又鍥而不捨地發過來一條,似乎怕他誤會,在解釋。
徐梔:實在寫不出來稿子,想在你朋友圈找點靈感的,按你說話的水平,我覺得這活你能接。
Cr:……謝謝,徐梔,不是每件事都用解釋。有時候風颳那麼大,花草樹木跟誰說理去,都是自然現象,理解。
徐梔:對哦。
Cr:你上次問我的問題,我剛剛想了想。
徐梔:什麼問題。
Cr:你問我心裏的牆倒了怎麼辦。
徐梔:哦,有答案了嗎?
Cr:要聽嗎?
徐梔:嗯,你說。
Cr:微信上不說,明天過來,當面說。
徐梔:好。
**
第二天,陳路周本來要過去接她,被徐梔拒絕了,一想她三個人過來,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便沒再堅持,發了個定位過去,讓她到基地之後給他打個電話。
徐梔這才發現自己其實還沒有陳路周的電話,兩人都是微信聯繫。不用她提醒,陳路周很自覺地發了一串號碼過來。
陳路周:1838991xxxx,有事電話,微信聽不見。
徐梔存號碼的時候默唸了一遍這個號碼,馮覲坐在副駕駛座,他這會兒還並不知道徐梔帶他們去的地方會見着誰,但是這個號碼他聽着很熟悉,就是想不起來是誰,反正就是在哪見過,因爲最後四個是連號。那時候這種號碼很少,他去移動公司申請的時候,人家放出來的號碼都是一些比較難記的。
車子抵達訓練基地門外的時候,陳路周已經在了。他雙手抄在兜裏,站在訓練基地門外的花壇牙子上。
馮覲此刻還沒認出來花壇上大帥比是誰,反倒是陳路週一眼認出他了,他倆雖然沒正式見過面,但是好歹視頻過幾次,在朱仰起的手機上也打過兩次招呼。
“馮覲。”
幾人一下車,陳路周走到徐梔旁邊,高高大大的個子挺自然地罩住她,反倒先跟馮覲打了招呼。
馮覲盯着他看了老半晌,太陽曬在頭頂上,徐梔感覺自己都快烤化了,馮覲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過還是被陳路周捷足先登地做了自我介紹,“我是陳路周,你應該認識我。進去再說。”
說完,他低頭看徐梔,“熱?”
徐梔點頭,“臨市好像比咱們那邊熱很多,昨天瑩瑩都中暑了。”
陳路周帶她們往裏走,“這裏面沒有空調,不過稍微會比外面涼快一點,等會我找兩個風扇給你們,我還有個組要拍,你們先到處逛逛,拍完了我再找你。”
馮覲還在身後滋哇亂叫,臥槽臥槽,一連幾個臥槽都無法平復他此刻的心情,蔡瑩瑩耳朵都快被他喊聾了,“馮覲,你夠了,我見到劉德華都沒你這麼激動。”
“那不一樣好吧,我們倆有個共同的樞紐,叫朱仰起,但一直都沒見過彼此,我老聽朱仰起吹他有多牛有多牛,而且本來朱仰起是打算找個時間介紹我們認識,但是沒想到我們提前先認識了!”
蔡瑩瑩:“你沒覺得,陳路周並不是很想認識你啊。”
剛剛那聲馮覲,連蔡瑩瑩都聽出來有點冷颼颼的。
馮覲:“不可能,他一眼就認出我了,肯定對我也是仰慕已久。”
蔡瑩瑩無語翻了個大白眼。
基地人還挺多,來之前,徐梔就聽他說了大概的情況,是一個摩托車隊俱樂部,大多都是男生,除了幾個女攝影師。徐梔一走進去就聽見外面車道上傳來轟鳴的發動機聲,應該是有人在訓練,陳路周把他們帶到剪輯棚那邊,陳路周難得帶人過來,還是倆美女,要換作其他地方估計早就沸反盈天了,但這個基地吧,比較特殊,一波男人只愛車,一波男人只愛攝影,對美女都免疫,反而看到脖子上掛着相機的馮覲,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激動,倚老賣老地說:“怎麼樣,這行辛苦吧,哥們勸你,你還年輕,趁早轉行。”
蔡瑩瑩和徐梔備受冷落,蔡瑩瑩備受打擊,她比不過柴晶晶就算了,居然連馮覲都比不過。
徐梔看陳路周半天沒走,於是對他說了句:“你忙你的啊,不用管我們,等會如果實在待不住,我們打算去附近逛逛。”
“附近就一個軍區,別瞎亂走,在這等我,”陳路周不知道跟誰要了兩瓶藿香正氣水過來,放桌上,“隊裏沒醫生,要是不舒服,你先喝點。”
徐梔坐在他平時的剪片子的位置上,接過,仰臉問他,“你什麼時候結束?”
“一小時左右,”陳路周把自己的psp丟給她,“先玩會兒,喫晚飯叫你。”
徐梔嗯了聲。
然後陳路周走了,徐梔坐在棚內,順着他走的方向望過去,一眼認出他那臺無人機。他的機子和設備全在賽道那邊,旁邊站着一個男攝影師,和一個女攝影師,兩人在閒聊似乎在等他開工,他走過去,女生笑盈盈地遞了一瓶水給他,陳路周沒接,下一秒,彎腰從地上撈起一瓶水,就去開機器。
夕陽沉在天邊,隱沒在山脊背後,散發出最後一抹餘光,像脫了妝發的洋娃娃,透着一種灰敗的生機勃勃。剪輯棚裏其實味道並不好聞,黃昏的風一吹,薰味沖天。
但藏鴉的暮色裏,那抹餘光像有人輕輕撕開的天光,試探性地摸了摸少女的臉龐。
今天白天有一小時可以航拍的時間,審批過的。賽車手還在一旁爭分奪秒地做準備活動,想把最好的狀態拿出來,而陳路周則一副慣常老姿勢,胳膊肘擱在膝蓋上懶洋洋地坐在草坪上,仰着頭最後在檢查一遍,附近有沒有干擾物。
等他確認完畢後,距離準確的飛行時間還有五分鐘才能開始,賽車手仍然沒停下來,一直認真嚴謹、毛髮倒豎地在鍛鍊身上的肌肉記憶,徐梔來之前沒想到氣氛是這麼劍拔弩張,旁邊的剪輯師大哥給她們解釋說——
“是這樣的,陳路周他們是負責幫這個車隊拍十週年的紀念視頻,就這個開大排的車手比較難伺候,很龜毛的。前幾天還因爲沒拍好跟我們其中一個攝影師打了一架,鼻樑骨都給打斷了。陳路周特意申請了白天的航線給他補幾個航拍鏡頭,而且據說他已經把狀態調整到最佳狀態,說是今天一定會出自己前所未有的好成績,說實話,我都替陳路周捏把汗。”
確實,難怪徐梔一走進來,就感覺這邊氣氛這麼壓抑,整個現場看着比國際比賽還緊張,看那位賽車手在那邊八公草木抓緊訓練的樣子,連剪輯棚這邊幾位觀望的老大哥都忍不住開始爲他屏氣凝神。
然而,這最後的五分鐘,連徐梔的心臟都跟着緊了下,陳路周倒是在那邊老神在在地玩了四分鐘手機。
他身上穿着黑t黑褲,今天不一樣的是,不是運動褲,是修身的黑色工裝褲,腦袋上還是頂黑色的鴨舌帽,不過logo不一樣,他應該有很多這樣的帽子,襯得下顎線清晰,骨相確實優越,整個人乾淨利落,他又愛穿一身黑,所以身上線條最爲鋒利。
蔡瑩瑩都看不下去,忐忑不安地說:“這都什麼時候了啊,陳路周怎麼還有心思玩手機?”
馮覲都不知道陳路周有沒有女朋友,大膽猜測道:“是不是給女朋友回信息啊?”
大概是拍攝開始的最後幾秒,陳路周終於一副“黑雲壓城城也不催”的姿態慢悠悠地收起手機,緊跟着,徐梔的手機猝不及防地叮咚一響。
Cr:那天你問我的問題,我昨天想了想,如果我心裏的牆塌了,那我想我會再建一座更堅固的城堡;如果世界上的河流都乾涸,那我會用眼淚融化冰河和山川;如果太陽也不再升起,那我會嘗試點亮所有的燈。
Cr:月亮圓或者不圓,都沒關係,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