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過程非常快，不過幾息而已。
葉凡收起金針，扭頭對着李民點頭道：“可以了。”
李民來到病牀旁，“小浩多久能醒來？”
“幾分鐘內。”
葉凡極其自信。
事實上，在他的話音剛剛落下時，病牀上的李浩眼皮已經在動，十多秒後便睜開了眼睛。
“爺爺。”
李浩撐着身體坐了起來，下一秒，眼睛突然瞪大，“我的身體……”
自從八歲那年查出白血病後，他從未有過如此輕鬆的感覺，一時間，神情之中寫滿了難以置信。
“葉老師？”
李浩注意到爺爺身側的葉凡時，眼中充滿了意外之色，隨即才發現站在牀尾的寧希，眼睛亮了起來，“寧姐姐，我、我叫…李浩，可以給我籤個名嗎？你和葉老師當初參加腦力階梯，我一期不差全都看過，我是你和葉老師的鐵粉！”
寧希微微一笑，“當然可以，不但可以簽名，還可以合影哦。”
一聽這話，李浩興奮地從病牀上跳了下來。
這一幕看得李民揪心不已，正要上前阻止時，葉凡拉住了他，低聲告知：“沒事的，在這五個小時裏，他就是正常人。”
李民點了點頭，強行壓下心頭的悲傷，擠出一抹笑意，“小浩，讓葉凡和寧希陪你去外面花園裏轉轉好不好？什麼簽名合影的儘管要，他們要是不給，爺爺幫你要！”
葉凡和寧希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李浩尷尬一笑，“謝謝爺爺。”
李民擺了擺手，“去吧。”
三人來到花園中，葉凡和寧希一左一右地守在兩側。
李浩看了看葉凡，又看了看寧希，靦腆地低着頭，“多謝兩位老師可以來看我，最近兩年爺爺每次來都會說起你們的事，那一刻爺爺眼中充滿了驕傲，我也好想像你們一樣優秀，可惜我的身體……”
由於常年受病魔折磨，李浩並不高，甚至比寧希還要低上一點。
寧希拍了拍李浩的肩膀，“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人生，你已經很棒了。”
李浩神色黯然，“姐姐不用安慰我，我除了讓爺爺分心外，根本沒什麼用。”
葉凡眉頭一挑，“聽李老說，你生病期間參與高考，高考分數達到清大的錄取線；這已經是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
李浩眼底深處透着失望，“可惜…我的身體不允許像正常人那樣上學……”
“沒關係，以後會有機會的。”
聞言，李浩臉上浮着苦澀，低頭看着腳下的地磚，“寧姐姐不用安慰我，雖然不知道醫生用了什麼辦法讓我短時間內恢復如常，但我自己的身體，我怎麼又會不清楚怎麼回事呢？”
寧希來到葉凡身後，從他身上的揹包裏取出了一個粉紅色的筆記本遞給李浩，“這是我高中時期的課堂筆記，上面有我和哥哥的簽名。”
“謝謝！”
李浩如獲至寶地接過筆記本摟在懷中，“寧姐姐，我沒有手機，可以用你的手機合張影嗎？”
“當然可以。”
寧希並未拒絕，拿出手機走到幾米外的花圃木架旁，對着李浩招了招手，“來，咱們拍照。”
李浩快速來到寧希身旁，見葉凡站在原地不動，他不禁揮了揮手，“葉老師，過來拍照可以嗎？”
“我？”
葉凡一臉意外，慢悠悠地走到寧希另一側，“聽李老說，你喜歡寧姐姐？”
“唉？”
李浩的臉迅速漲紅起來，磕磕絆絆道：“不、不是，爺爺怎麼能偷看我日記呢？葉老師，你別誤會，我對寧姐姐只是仰慕，在心中把她當做女神；絕對沒有其他想法。”
說到這裏，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估計應該有很多人和我一樣。”
寧希撲哧一笑，揉了揉李浩光溜溜的腦袋，“喜歡就大膽承認，怕什麼？當然，姐姐已經結婚，所以小浩沒機會了。”
李浩耳朵都紅了起來，支支吾吾道：“男生應該都會喜歡寧姐姐，不過，喜歡是喜歡，能配上寧姐姐的只有葉老師。”
說話間，他繞到了葉凡左側。
葉凡笑着打趣，“我這個人很小氣的，換做平時，我根本不會同意你寧姐姐和別的男生合照，今天好不容易大方一次，你怎麼還跑我這邊了？”
李浩果斷搖頭，“可以站在寧姐姐身邊的只有葉老師，能跟你和寧姐姐合照我就已經很知足了，不能太貪心的。”
“呦？還挺上道。”
葉凡搖頭失笑，拿過寧希的手機打開相機。
“咔——”
拍完以後，他往前走了幾步，對準寧希和李浩，“聽我口令，三二一，茄子！”
“咔——”
李浩瞪着雙眼，臉上寫滿了懵逼，直到拍完以後才反應過來，“謝謝葉老師。”
三人在花園中聊了許久。
葉凡對於李浩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雖然已經快要成年，可長年待在醫院中極少接觸外界，導致李浩的心思非常單純和靦腆。
中午時分，李民來到花園中，見三人坐在長椅上有說有笑，眼角不自覺地有些溼潤，他連忙用衣袖擦了擦，平復完心情後，出聲喊道：“該喫飯了。”
葉凡率先起身，握住寧希的手，“小浩，午飯你和李老一起喫，我和你寧姐姐就不打擾了。”
“好。”
李浩點了點頭，對着面前的葉凡和寧希彎腰行禮，“多謝葉老師和寧姐姐在百忙之中看我這個將死之人一眼，今天我很開心。”
葉凡和寧希默契相視，異口同聲道：“我們也很開心。”
“再見。”
“再見。”
兩人還沒走出幾步，身後便響起了李浩的聲音，“兩位老師等等。”
葉凡和寧希停下腳步轉身看去，李浩跑了過來，他先是扭頭看了一眼遠處的爺爺，隨後刻意壓低了聲音，“有兩件事想拜託葉老師和寧姐姐。”
“什麼事？”
葉凡和寧希的眼神中都透着一絲感傷，他們都知道幾個小時後會發生什麼。
李浩雙手合十，面帶懇求，“第一件事是等我離開以後，希望葉老師和寧姐姐可以照顧一下爺爺，他在這個世上…沒有親人了。”
寧希撇過頭，眼淚已經打轉。
葉凡輕拍寧希的玉背，點頭答應：“好，第二件事是什麼？”
李浩眉飛色舞地笑了起來，“第二件事就是剛纔的合照，麻煩葉老師和寧姐姐可以打印出來交給爺爺，讓他把照片燒給我，我會在下面注視着你們，所以你們一定要幸福。”
聞言，葉凡和寧希紛紛沉默了起來。
見兩人都不說話，李浩嚥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個笑話是不是太冷了？”
“不冷。”
葉凡搖頭，“你說的這兩件事我都答應了，去吧，多和李老待會兒。”
寧希揉了揉眼角，衝着李浩揮了揮手，“謝謝你的祝福，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李浩傻傻一笑，轉身離開。
醫院外。
路邊的轎車中。
寧希趴在葉凡的肩膀上，“哥哥，小希明明只是第一次認識小浩，可知道他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時，爲什麼會這麼傷心？”
“傻丫頭，這很正常，人有共情能力，連我這種鐵石心腸的人都會產生波動，更別說你了。”
“瞎說，哥哥明明很善良，哪裏鐵石心腸了？”
寧希先是反駁了葉凡的話，隨後臉上寫滿了憂心忡忡，“相比我們，李爺爺作爲小浩的親爺爺，肯定會更加傷心，也不知道小浩離開的時候，他老人家能不能扛得住。”
短暫的沉默後，葉凡的聲音響起，“小希，其實最痛苦的並不是失去親人的那一刻，而是日後想起他的每一刻……”
主駕駛位，南星雙手撐着方向盤，感同身受地微微點頭。
寧希一怔，眼中的傷感更甚，“李爺爺都一大把年齡了，偏偏還讓他白髮人送黑髮人，老天爺真是瞎了眼！”
葉凡輕輕摩擦着女孩的背，目光透過車窗看向醫院，“世事無常，生命亦無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