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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七十七章 離前騷(上)(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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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七章離前騷(上)

    馬車在監察院門口停下了,範閒下車便直接往院裏走,一路上與相遇的官員微笑致意,這是“流言之亂”後,他第一次來院裏,所以發現院中官員的目光很正常地熾熱着。

    其實很多下層官員並不知道葉輕眉是誰,但天天看着那幾行金光閃閃的話,下面那個看輕天下鬚眉的名字,日子久了,總會生出些家人一般的熟悉感與親切感。

    而在陳萍萍有意無意地縱容宣傳下,八大處的頭目,宗追那些老傢伙們都開始對屬下們宣揚,當年葉家是怎樣的一個商家,而葉家爲監察院又曾經做過些什麼,最後將這個理論高度提高到了——沒有葉家,就沒有監察院。

    葉家畢竟是因爲謀逆的罪名倒的,所以初始聽着上級們大肆誇耀葉家,監察院官員們心中不免惴惴,但發現朝廷似乎並不忌違這個,而且範提司的另一個身份也大爲有趣——於是衆人開始有興趣知道一些當年的細節。

    幾番洗腦下來,院中人員對於當年葉家大感親切,頗有軍民魚水情的感覺,如今知道了範提司就是石碑上那個名字的親生兒子,再看範提司的目光,較諸以往在一如往常的尊敬之外,便多了幾絲真正的敬懼與親熱。

    難怪老院長大人,會一力主持讓這位看似文弱的公子哥將來接掌監察院。

    慶國人不論官民,其實都還是講究一個理所當然,如今範閒在院務中逐漸顯示出了實力與足夠的智慧,又有了葉家後人這個不能宣諸於口卻人心皆知的身份,對於他全權掌握監察院,會起到相當大的幫助,至少內部人心的疑慮基本上消除了。

    範閒今天沒有時間藉此良機。去收伏院中成千官吏,他急匆匆地走到了方正建築圍起來的那一大片坪子上,今日冬雪已殘,春風尚遠,高樹悽索無衣,淺池冰凍如鏡,裏面的魚兒只怕早就死了。

    陳萍萍圍着厚厚地毛皮,坐在輪椅上。傾聽着身邊那如泣如訴,婉轉千折百回的歌聲,雙目微閉,右手輕輕在輪椅的把手上敲打着節拍,噠噠噠噠。

    這幕場景,很容易地讓範閒聯想到某一個世界裏,也有些垂垂老矣的男人,喜歡坐在破舊的藤椅之上。午後的陽光溜進了弄堂,古老的留聲機里正在放着老上海的唱片,姚莉或是白虹那軟綿綿卻又彈潤着地歌聲,就這樣與點點陽光廝纏着……

    可問題是陳萍萍並不是黎錦光,他聽的也不是留聲機。老人家的層次要比一般人高很多。

    範閒來不及欣賞老跛子帶着封建特色的小資,很同情地看着在大冬天裏,站在枯樹之下不停唱着小曲的桑文姑娘,姑娘家的臉被凍的有些發紅。但聲音卻沒有怎麼抖,不知道是這些天在寒冷的天氣裏唱習慣了,還是歌藝確實驚人。

    “暴殄天物。”範閒揮揮手讓桑文停了,笑着說道:“我請桑姑娘入院,是想借重她地能力,而不是讓她來給你唱曲子。”

    陳萍萍睜開雙眼,笑着說道:“分工不同,但都是服務朝廷。桑姑娘如果能讓我心情愉快,多活兩年,比跟在你身邊,那要強的多。”

    範閒心頭一動,知道陳萍萍說的是什麼意思,看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拖不了太久了。

    “我馬上要走了。”他輕輕拍了拍陳萍萍滿是皺紋,發乾的手背,“桑文我要帶走。抱月樓還要往江南發展。”

    “春天她再走吧。”陳萍萍嘆息道:“和三殿下一路。也好有個照應。”

    範閒大感惱火,自己怎麼險些忘了老三那碼子事情。

    桑文規規矩矩地福了一福。便和蘇文茂二人遠遠地離開,留給老少兩位監察院權臣說話地空間。

    隔得遠了,就聽不見陳萍萍與範閒在說些什麼,只看着範閒半蹲於地,臉色似乎越來越沉重,而陳萍萍在沉默少許之後,又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範閒的頭頂,似乎在安慰他。

    “走吧。”範閒對蘇文茂說道,然後又看了一眼身邊的桑文。桑文是他一手救出抱月樓,又直接調進了監察院,也算是他信得過的人,只是最近這些日子,桑文基本上沒有機會跟在他地身邊,反而天天負責給陳萍萍唱小曲聽。

    “桑姑娘最近過的可好?”範閒問道。

    桑文溫婉一笑,微胖的臉頰看着十分喜氣,那張略有些大的嘴也不怎麼刺眼,和聲說道:“天天也沒有旁的事情,就是給老大人唱些小曲,很輕鬆。”

    “很好。”範閒笑着說道:“依院長的意思,你過幾個月再去江南,這段日子……”

    他忽然頓了頓,和聲說道:“你在院長身邊,讓他開心一些。”

    馬車停在監察院門口,準備往二十八里坡的方向去。皇帝給範閒定的離京之期太近,時間太少,讓範閒一時間竟有些措手不及,有許多離京前必須安排地事情,便得在這幾日之內搞定,所以今天他顯得格外忙碌。

    高達等三名虎衛依然沒在馬車之上,範閒對於這幾個貼身保鏢總是不夠信任。

    範閒略等了片刻,蘇文茂就上了車,搓了搓有些發紅的手,壓低聲音稟道:“三處那裏調了宮門的存檔,姚公公是去了京郊,這事情沒有保密,所以宮裏也沒有下令院中銷檔。”

    “老姚去京郊做什麼?”範閒好奇問道。

    蘇文茂將手掌橫在咽喉處,比了個割喉的手式:“上次懸空廟刺客中的小太監……養父母在京郊一個村子裏,姚公公是去處理這件事情,帶着侍衛走的。”

    範閒皺緊了眉頭,半晌之後才嘆了口氣,說道:“刺殺聖上。那個小太監就沒有考慮過後果,沒有想過……不論他能不能得手,那村子裏的親人只怕都要死的乾乾淨淨。”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

    蘇文茂看着提司大人地臉色有些不豫,沒想明白是爲什麼,行刺乃謀逆大罪,這次宮中已經控制了株連地範圍,沒有株連小太監的九族,已經算是仁政了。

    “大人仁善。只是這等事情不能鬆口。”蘇文茂解釋道:“只是死幾十個人而已。”

    範閒不是惺惺作態之人,心裏地不舒服另有源由,說道:“我只是厭惡那小太監只爲復仇,卻不顧惜養父養母恩情。”

    蘇文茂訝然,片刻後說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那小太監自然應該被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但他這樣選擇,卻沒有人覺得出奇。”

    範閒默然,在心底冷笑着,慶國由皇帝起。講究以孝治天下,慶律中關於親親相隱,更是可以判其無罪。他的眉間陡現厭惡之色,只是這話卻不能與身邊任何人說。心裏想到那小太監爲報親父之仇,便舍了養父母辛苦之恩,將養父母陷入死地,而自覺理所應當——這是何等樣狗屎般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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