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會山長長石階上的硝煙已經散去,憲章廣場青青椅後草上陽光明媚,沉默的圍觀民衆在黃色警戒線後專注地觀看,荷槍實彈的軍警在維持秩序,看着五人小組雕像下面坐着的那對年輕男女,這場景看上去很像是一個愛情電影的拍攝現場,而不是生死契闊的殺戮陣地。
靠着女孩兒的肩頭,施清海咬着菸捲,眯着眼睛,想當年憶舊事,這根菸不像基金會大樓裏那根菸般給力,卻更加暖和。
嘀嘀幾聲輕響之後電話通了,穿越星辰的信號無法得到即時的回答,所以那邊是一片安靜,就在這片安靜中,他那雙紫的很漂亮的薄脣微動,開始講話。
“名單上面的人,拜倫我殺了,保爾森被我打了兩槍。”他睏倦之意十足,認真數着人頭,繼續對着鄒鬱手中的電話說道:“還有些事情沒有做完,就交給你繼續做。”
“我是走上了絕路,所以纔會把事情做的這麼絕,讓那些老頭子們無路可走,你不是我,你可以走的更穩當一些。”
沉默片刻後,施清海抿着嘴脣,輕輕吹了口氣,把額前飄着的頭髮吹的風中凌亂,露出迷人微笑說道:“這些都是閒事兒,下面是正經有些事情要麻煩你幫我去做。”
“你知道我有很多女朋友,不過她們不需要你去管,但我前兩天欠了一個小護人的人情,你一定要記着幫我還,幫我去欺負一下她的前任男朋友,她叫吳麗,在陸軍總醫院上班。”
鄒鬱沉默坐在他的身前,冰涼的石階上,垂着頭一言不發。
施清海看着她髮絲間像玉墜兒般晶瑩剔透的耳垂,繼續對電話那頭的小眼睛男人吩咐道:“幫我照顧我兒子,還有這個惡婆娘。”
他咳嗽了兩聲,血水從鼻子裏流了出來,滴答滴答落在鄒鬱的胸前,落在地面上。
被他抱着的鄒鬱低着頭,抱着微微顫抖的膝蓋,淚珠終於溢出眼眶,滴答滴答落在地面上,和身後那個男人流的血混在了一起。
警戒線外的人羣發出一陣低呼,看着那個被挾持的漂亮女孩開始哭泣,不由一陣擔心。
鐵七師官兵以爲人質將要崩潰,緊張地隨時準備突襲,然而廣場一角的最高長官,卻一直沉默坐在情侶椅上,沒有發出任何指令,在陽光下緩慢地一口一口品啜着粗菸草的滋味。
椅後的勤務校官拿着電話走到他身旁,杜少卿平靜接過電話,聽着來自高層的直接命令,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爲什麼還沒有行動你難道不知道處置突發恐怖事件,最需要的就是時間現在網上已經鬧翻了,應急預案根本無法應付謠言的傳播速度。”
杜少卿沉默地聽着電話那頭某位主任的厲聲質詢,沒有開口說話。
“少卿師長,我命令你馬上進行突襲,將罪犯擊斃。人質的安危固然重要,但難道死在議會山裏的人們就不重要你再拖延時間,就意味着犯罪”
“身爲一名軍人。”杜少卿緩緩戴上那副墨鏡,站起身來,對電話那頭平靜說道:“我一直認爲議會山裏的那些政客們,都是渣子。”
某主任在電話那邊沉默片刻後,肅然說道:“包括西門上校”
寬幅墨鏡下,明顯可以看到杜少卿挺直的鼻樑厭惡的皺了皺,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緩緩閉上了眼睛,很久很久。
廣場一角的著名連鎖咖啡館外,往日裏熱鬧無比的露天區,此刻無比安靜。
服務生們穿着深綠色的圍裙,看上去和聯邦軍裝很像,他們雖然不是軍人,卻也沒有辦法像那些客人一樣離開,他們必須固守崗位,只能緊張地望着廣場中央和手中的電話光幕,關注着不時刷新的即時消息。
角落陰影的一把大陽傘下,顧惜風盯着面前空空的咖啡杯,開口低聲說道:“處置事件的是七師,杜少卿親自指揮,憑我們這幾個人怎麼救人而且看小爺那作派,好像根本就沒有離開的預案,我們到哪兒接應去”
“達文西進了下水道沒有”熊臨泉沉聲說話,面前的清水杯嗡嗡共鳴,“廣場周邊一共有四十七個濾水入口,如果他能靠近雕像旁的三個入口其中任意一個,這事兒就還有些可能。”
顧惜風眉頭皺成川字,捂着耳朵裏的微型通訊器,失望地搖了搖頭,說道:“他找不到機會,七師封的太死,所有通道都有人看守。”
熊臨泉沉默着低頭,看着腳邊的黑色箱子。
顧惜風很堅決地搖了搖頭:“衝動不能解決問題。”
熊臨泉低聲咒罵了兩句,擡頭皺眉望向遠處的廣場中央,看着雕像下方那個隱約可見的男人身影,惱火低聲吼道:“這個小爺他究竟在想什麼要從議會山大廈裏逃走,有很多選擇,他的偏要選了條死路”
打往西林的電話結束,施清海該給那個傢伙交待的事情都已經交待完畢,因爲延時的緣故,卻沒有辦法聽到那個傢伙的聲音。
他有些遺憾地笑了笑,將香菸從鄒鬱手中接回來,將電話遞還給她,卻又收了回來,沒有人注意到他遞了個小東西過去。
春日陽光多嫵媚,就像生命裏那些
女子,施清海滿足地感覺着溫暖與寧靜的睏意,緊貼着鄒鬱的後背,正準備說一句非常剽悍的話來結束這場春日裏的傳奇演出,餘光卻不經意間瞥到遠處圍觀人羣裏有人在哭泣。
他現在的視力偶爾會有些模糊,但有時候卻比以往顯得更清晰,他皺着眉頭看着那邊,看着人羣中正在哭泣的兩個女孩兒。
一個女孩兒穿着淡粉色的護士服,頭上那頂可愛的帽子卻不知道去了哪裏,黑髮微亂,在身邊民衆詫異的眼光中哭的肝腸寸斷。
另一個女孩兒站在更遠一些的地方,很久不見的那張面容依然如昨清秀靦腆,她懷裏緊緊抱着幾本書,看大小應該是學校裏的教材之類的東西,因爲抱的太緊,手指微微顫抖發白,眼淚無聲流淌。
施清海夾着菸捲的手僵了僵,片刻後浮現出真誠的笑容,向警戒線那邊的人羣再次揮手。
然後他放下手臂,有些困難地離開鄒鬱的後背,倚靠着雕像微燙的仿古銅,舒服的嘆了口氣,然後在漫天陽光下進入黑甜的夢境。
長時間的安靜。
鄒鬱緩緩直起埋在膝蓋間的身體,隨意整理了一下頭髮,憑着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在石階上站起,沒有回頭,沒有停留,向警戒線那邊走去。
廣場四周的軍警們呼叫着支援,快速地衝了過來,幾個人試圖將鄒鬱更快地拉離危險地帶,卻被她那平靜到有些冷漠的表情震住,沒有一個人敢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