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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之巔】神軀殉魔道(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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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太愛看舊情人哭鬧。”梅含雪說,“應付不掉的那些,都是他替我擋。他做事比我乾脆多了,沒什麼感情,也不拖泥帶水。但他就是沒什麼情趣,所以一大把年紀了,連個姑娘的手都沒牽過。”

    薛蒙皺了皺鼻子:“你哥叫什麼?”

    “梅寒雪。”

    “跟你一樣?”

    “字不一樣。”他笑了笑,“他是寒冷的寒,實至名歸。”

    薛蒙叨叨道:“你們爲啥要整這一出幺蛾子……”

    梅含雪道:“方便行事,有的事情,兩個人做沒什麼奇怪的,但若是旁人都以爲是出自一人之手,就會覺得很是高深莫測。宮主有意讓我們這麼做,所以從小就這樣帶我和哥哥。”

    他說着,揭開薰爐爐蓋,拿起銀勺撥弄裏頭餘燼,又填進些寧神驅寒的香料,嗓音很柔和。

    “我和他一直隨身帶着人皮·面具。他換上的時候,我就以真容示人,我換上的時候,他就以真身行事,一晃就是二十多年。”

    “你們不累啊?”

    “不累啊,挺好玩的。”梅含雪笑了笑,“不過我哥大概覺得累吧,他總說我在外面欠的風流債太多,搞得他連出門都要繞着那些女修走。”

    薛蒙沒有體會過被女修環繞的滋味,事實上他覺得自己和梅寒雪那位兄臺情況也差不多,一把年紀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

    但這種事情,也沒什麼好炫耀的。他於是乾巴巴地喝酒,沉默着,不吭聲。

    梅含雪當他醉醺醺的,腦子也不太正常,卻不想這個時候,薛蒙忽然問了他一句:“爲什麼救我?”

    語調又變了,這一次竟變得很溫柔。

    這種溫柔出現在薛蒙臉上實在是太違和了,比之前的燦然,更早之前的冷漠更爲刺目。

    梅含雪終於有些受不了了,他坐起來,擡起繫着銀鈴的手,掰住薛蒙的下巴左右轉着看,邊看邊道:“奇怪,是本人沒錯,怎麼回事?”

    薛蒙也不掙扎,由着他掰着自己,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安靜地望着梅含雪,過了一會兒,又問:“爲什麼幫着死生之巔?我跟你很熟嗎?”

    “不算太熟。”梅含雪道,“小時候與你玩過,但跟你玩的人,一天是我,一天是我哥。其實我自己也就只跟你處了十來天。”

    “那爲什麼願意收留我?”

    梅含雪嘆了口氣,他伸出一根纖長手指,戳了錯薛蒙眉心:“你阿孃和爹爹,救過我母親的命。……她是碎葉城的人,碎葉你知道的,厲鬼很多。她生下我們兄弟之後,就把我們送到崑崙踏雪宮來了,後來城內鬧邪祟,死傷慘重,她好不容易逃出來,卻斷了一條腿。”

    新填入的香料有一種雪松的清冽芬芳。

    梅含雪笑了笑:“一路顛沛流離,沒有銀兩,來到崑崙山腳的時候,已經快嚥氣了。”

    他眉目依舊很柔和,額間紅色的水滴額墜在熠熠生輝。

    “那時候,薛伯父和王伯母第一次來崑崙踏雪宮拜訪。他們見到了我奄奄一息的母親,沒有問她身世,沒有收她錢財,拿最好的藥醫治她,在得知她是來尋子的之後,還揹着她上了崑崙山。”

    薛蒙一時無言,愣愣地聽着。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那,你娘後來呢?”

    “病的太重了。”梅含雪搖頭道,“回天乏術,還是走了。……不過託伯父伯母的福,我們見到了她最後一面。”

    外頭一點風吹進來,屋內煙霧散,檐角風鈴響。

    泠泠如水聲。

    “這些年,伯父伯母一直說不必言恩,只是舉手之勞。到了後頭,他們甚至自己都已經淡忘了這件事,可我和大哥都還記得。”梅含雪擡起碧色眼眸,安寧地看了他一眼。

    時間過去太久了,他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傷痛是瞧不見的,只有溫和。

    “那天,是薛伯父揹着我阿孃,而王伯母在旁邊掌着傘,他們怕我娘再受風寒。伯父伯母進了殿,說的第一件事,不是死生之巔的公事,也不是想要與踏雪宮結盟或是交好。他們問,這裏有沒有一對碎葉城來的雙胞胎。”

    淡金色的睫毛垂落,遮住碧水清潭。

    “說實話,那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出色的掌門與掌門夫人。”

    薛蒙哽咽了:“我爹孃……”

    梅含雪“嗯”了一聲,道:“你爹孃。”

    薛蒙把臉埋進掌心裏,肩膀微微顫抖着,他又在哭了,這一生的眼淚似乎都要在這分崩離析的幾個月裏流盡。

    他哭了,他終於又變回了薛蒙的模樣。

    而這個時候,梅含雪才恍然想起——

    方纔,他冷淡地說“我千杯不醉。”,那是楚晚寧。

    他燦然地問“你也有哥哥嗎?”,那是墨微雨。

    他柔和地說“爲什麼救我。”,那是師明淨。

    他在努力而笨拙地回憶着他們的模樣,回憶着他們的一點一滴,一瞥一笑,或坐或立,或怒或惱。

    昔日他習慣了有楚晚寧的冷倔,墨微雨的灼熱,師明淨的溫柔,昔日他有師尊,有堂哥,還有摯友。

    忽然一夜雨打萍,山河破碎風飄絮。

    雨停了,只有他一個人還在原處。

    他們都消失了。

    薛蒙一個人,提着一壺濁酒,飲下,一個人成了三人。

    他哭着,笑着,冷淡着,炙熱着,溫柔着,他喜歡他們,恭敬地表達着喜歡,桀驁地表達着喜歡,彆扭地表達着喜歡。

    他想他或許是沒有表達好,他對師尊的喜愛,總是很顯得很愚鈍。對堂哥的喜愛,總是顯得很尖銳。對師昧的喜愛,總是顯得很淡然。

    酒喝完了,薛蒙慢慢地把自己蜷起來,他把自己縮得那麼小,眼眶通紅紅的。

    他說:“是我不好……我做的不對……”

    你們回來吧。

    我再也不傲慢,再也不張狂,再也不猶豫,再也不漠視。

    薛蒙嗚咽着,額頭貼着膝蓋,整個人都在細細地發抖,他哭着,他說:“回來吧……不要留我一個人。”

    如果能故人能歸來,如果一切能從頭。他不要什麼天之驕子的聲名,不要什麼死生之巔少主的威嚴。

    他只想直白而熱烈地告訴他們——

    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們,不能沒有你們,一生都與你們有關。

    願用靈核,願以千金。

    願傾其所有。換故人濟濟一堂,一晌貪歡。

    梅含雪見他哀慟,低嘆了口氣,擡手拂上他的耳鬢,正想說些什麼,忽聽得宮外一聲轟隆悶響,似雷霆碾過重雲,大地震顫。

    這種震顫持續了好一會兒,彷彿雪原深處有某個巨獸正在甦醒,隨時要吐息噴薄,一吞日月。

    梅含雪心道不妙,安頓好薛蒙,正欲出門,就見得兄長握着佩劍,撩開紗帳,大步走了進來。

    當大哥的面色沉凝,極其陰鬱:“馬上到大殿去。”

    梅含雪愕然道:“怎麼了?剛剛那是什麼動靜?”

    他這個素來清冷的兄長抿了抿脣,說道:“東北方向出現了一道巨大的神祕法陣,恐怕墨宗師先前說的沒錯,時空生死門要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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