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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山】生死戰(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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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着,就拿過算盤,在窗邊花樹的映襯下,認認真真地幫墨燃算了起來。墨燃在一旁托腮看着,眼底光澤流淌,半晌後,輕笑一聲,說道:“多謝。”

    薛蒙哼了一聲,算的很專注,並不沒有多理會他。

    他眼裏只有那些噼剝作響的黑色算珠,一枚兩枚,像是黑色的棋子,一個個壘起,一點點增多。

    那時候的薛蒙,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在算的根本不是糖,而是一條條人命,推翻死生之巔的人命。

    他也不會知道,大抵是因爲自己在窗邊幫忙的模樣,隱約觸動墨燃心中一絲僅存的善念。

    所以那五千枚黑子,墨燃到底是顧及了舊情,最終沒有分給他一羹。

    “要這麼長時間?”最後望着薛蒙寫下的那個數字,墨燃搖了搖頭,“太久了。”

    薛蒙道:“要不我借你點錢?”

    墨燃笑了笑:“用不着。”

    薛蒙離開後,他思索再三,七七八八翻了一些卷軸,心裏漸漸有了個打算——而這個打算,成了後來踏仙君自創的“共心之陣”的雛形。

    這天晚上,墨燃煉了十枚棋子,那些棋子都是殘缺不全的,沒有用盡全力,操控不了活人,甚至操控不了較爲強大的屍體。

    他揣着這十枚棋子,下山去到了無常鎮,哼着小曲,來到了鎮郊的一個地方:

    鶴歸坡。

    人死乘鶴去,歸於九天中。這是凡人美好而質樸的幻象,說白了這座山坡就是墓地。無常鎮誰家死了人,都是拖到這座山頭來安葬的,這裏是鎮人的埋骨之鄉。墨燃沒有多耽擱,他在一排排林立的墳塋之間穿行,目光掃過那些碑石上的字,很快,他停在一座字跡鮮亮,墓碑前還放着鮮果饅頭的新墳前,他擡起手,五指凌空擰緊,封土轟地裂開,砂石裏露出一具簡陋的棺材。

    因爲孩提時的某段經歷,墨燃根本不怕死屍,且對死屍全無敬畏之心,他躍下隆起的土堆,召來陌刀,發力撬開棺釘,而後一腳把薄薄的蓋板踹開。

    月光照到了屍體臉上。墨燃把頭湊過去,以掂量豬肉成色一般,看着裏頭躺着的那具軀骸。

    是個老東西,新下葬的,裹着壽衣,面目乾癟,臉頰凹陷,因爲墓葬環境不好,也沒有什麼錢財用於防腐,所以棺槨裏瀰漫着濃重的腥臭味,有的皮肉都已經開始爛了,生出了蛆。

    墨燃皺着眉頭,忍着惡臭,利落地戴上金屬手套,一把扼住老人的脖子,將他從棺木從提了出來。老人的頭木僵地垂落,墨燃眼神冰冷,手中光芒一閃,已經將那珍瓏黑子打入了他的胸腔。

    “乖啦乖啦。”墨燃似是親暱地摸了摸死人的臉,忽然又反手抽了屍體一個巴掌,笑道,“你沒精打采的做什麼?站直啦,我的寶貝小乖孫。”

    那殘缺不全的黑子雖然控制不了強健的屍身,但操控一個腿腳瘦的和麻桿似的老頭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那具屍身咯咯地動了起來,一雙緊閉的眸子,忽地睜開,露出裏頭結着灰翳的眼。

    墨燃說道:“報上名來。”

    “名不由我。”

    “身處何地?”

    “地不由我。”

    “今夕何夕?”

    “歲不由我。”

    墨燃眯起眼睛,掂量着手中剩下的九枚殘子,果然……如果只是控制這種程度的屍身,根本不需要耗費那麼大的靈力,去做出如此純粹的黑子。

    他咧嘴,梨渦深深,綻開一個極爲英俊的笑容。他慢慢地,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所求爲何?”

    老人沙啞道:“所求,爲君棋子,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墨燃哈哈大笑,他對此結果甚爲滿意,他又用剩下的棋子,做了另外九具屍體,挑的都是新鮮的,剛剛下葬的屍身,最起碼要還有完整的皮肉掛着,沒有被蠶食掉。這些屍體,老弱病殘,風一吹就倒了,根本沒有任何的力量,但墨燃瞧着他們,眼裏卻閃着瘋狂而雀躍的光芒。他從乾坤囊裏掏出十個小盒子,打開其中一隻,只見裏頭蜷縮着兩隻血紅的小蟲子,雌雄咬尾,難捨難分。

    “好了,爽也爽夠了,煩你二位適可而止,也該給我派上用場了。”墨燃懶洋洋地說着,便撥弄手指,把那兩隻在交姌的蟲子撥開,取出其中的雄蟲,對第一個被做成棋子的老人說,“哥們兒,勞駕,張一張您的臭嘴。”

    老人乖順地把嘴巴張開了,露出裏頭腐爛的舌,墨燃把那隻雄蟲扔到了他嘴裏,說:“喫下去。”

    沒有反抗,沒有猶豫。

    那具屍體乖乖地把噬魂蟲喫到了肚子裏。

    墨燃如法炮製,將盒子裏所有的雄蟲都喂到了這些屍體的口中,然後便道:“行了,躺回去,都歇息吧。”

    第二日,墨燃又煉了另外十枚黑子,也是殘損的,沒有消耗太多的靈力。煉完之後,他把剩下的雌性噬魂蟲全部都施法黏連在了棋身上,而後悄悄打入了一些低階弟子體內。那些弟子初時只是覺得背後有些癢,但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受,墨燃也不心急,他在等——

    等雌性噬魂蟲產卵,在這些弟子心臟裏,留下和那些雄蟲相呼應的幼蟲。

    如此一來,兩枚毫不相關的棋子,就通過了成蟲和幼蟲,成了一一對應的子母傀儡。

    這就好比放風箏,那些柔弱的屍身成了風箏線,一頭牽着墨燃,一頭牽着更爲強悍的珍瓏黑子。墨燃只需要把命令下達給藏着成蟲的屍體,包裹了對應幼子的另外一具屍身,就會做出一模一樣的舉動來。

    是謂共心。

    這個絕招是墨燃自己琢磨出來的,在他之前,能接觸到珍瓏棋局的都是大宗師,那些人根本不缺乏靈力,也沒有喪心病狂到想要做出幾千幾萬,甚至幾十萬個珍瓏棋子,所以他們用不着去想這種投機取巧的辦法。

    而當時醉心於邪術的墨燃,也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已經做了一件數萬年來,修真界根本沒有人做到過的可怕之事——

    將一個可以毀天滅地的邪術,變得人人都可以上手。

    人人都可以爲之。

    “哥!”

    忽然間耳邊響起一聲暴喝。

    墨燃猛地清醒,眼前已閃過一道血光。

    凰山地心埋藏着的鳳凰惡靈,已化出比先前更多的藤蔓,迅猛劈殺而來,鳳凰本就是善飛之獸,速度極快,墨燃避之不及,肩膀猛地被劃開一道口子,剎那間鮮血狂飆。薛蒙驚道:“你怎麼樣?!”

    “別過來!”墨燃喘了口氣,目光森寒,盯着地上那觸手般遊曳,隨時準備撲起來再進行第二波突襲的血藤,厲聲制止薛蒙,“快,去師尊那邊!跟他說,停下!讓所有人都停下!”

    血滴滴答答流下,他緊緊攥着手裏那顆心臟,還有那枚棋子。

    頭腦飛速旋轉,萬念涌上心頭。

    這是共心之陣沒有錯,甚至用的比他前世更好。但再怎麼改良,原理就在這裏,只有保持着這邊的母體,另一邊的子體才能發揮力量。

    墨燃手捏着珍瓏棋,整個人仍在細密地顫抖,不是因爲肩膀的疼,而是因爲那從腳底蔓延上來的寒意與怖懼。

    有人重生已是無疑。

    那麼,重生的那個人,知不知道他也是重活一世的厲鬼?如果知道,那麼……

    背後猛地生寒,墨燃忽然絕望極了。

    眼前彷彿浮現了踏仙君那張蒼白的臉,九旒冠冕簌簌,面目陰鷙,咧嘴冷笑。

    他高高在上,支頤斜坐於龍椅,他沉寒而戲謔——

    “墨宗師,你逃啊,你能逃到哪裏去?”

    憧憧鬼影蔓上來,潮汐一般,都是他前世殺過的人,是他前世欠過的債。

    他看到鮮血淋漓的師昧,看到面無血色的楚晚寧,看到吊死的女人拖着三尺白綾看到開膛破肚的男人流了肚腸滿地。

    都要來向他索命。

    “你早晚躲不過。”

    “有人已經知道你殼子裏裝的是怎樣齷齪的魂靈啦,你永世不得超生。”

    墨燃閉上眼睛。

    如果幕後之人,真的知道自己也是重生的,如果那個人把他的過往種種抖露出來,那麼……他該怎麼辦?

    他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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