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懶洋洋地坐起來,身爲一個男子,反倒是這些人裏頭最從容的。
梳妝畢,對着銅鏡張看,覺得自己死後臉色憔悴,並不如活着時白裏透紅,不襯他眉眼春意。
於是容九不理會那些在抽泣,在發呆,在瑟瑟發抖的女人們,他欣然整理好衣冠,穿上絲履,踱到院子中去。
地獄裏頭也開胭脂花,甚至比凡間的更爲紅豔燦爛。他折了一串,纖細指尖點着花汁兒,在脣尖暈染,在腮邊抹開。
每個人在乎的東西不一樣,他容九生來就苦,在他看來,所謂情誼,那都是喫飽了飯,高高在上的貴人們才能追求的東西。他本就是泥土裏的髒種,在乎不了什麼禮義廉恥,他懷裏揣着的只有自己的命,命沒了,就揣着自己的魂。
忽而身後有細微的簌簌聲,似乎有人碰到了花葉。
他以爲是那與他歡好的官人去而復返,於是將眼波里的春情毫不吝嗇地捐出來,萬般皆貴,只有春意不要錢。
他嫣然回眸,端的是風華絕代,雌雄莫辯。
只是瞧清楚花叢邊冷然立着的人時,容九猛地後退一步,眸子睜大,嘴脣輕啓,似是遭了雷殛——
“是你?!”
“是我。”墨燃道。
容九一張柔媚臉龐換過千姿百態,驚訝、猶豫、幸災樂禍、惱怒、忐忑、故作張弛。
最後定在一種清冷冷的神情上。
他做慣了笑臉人,那種太過張牙舞爪的狠勁兒,戴在臉上嫌沉,他不想太出挑。
“墨公子怎麼也來了?”兩人上次見面十分不愉快,容九站直了身子,顯得很漠然。
墨燃道:“尋人。”
容九似乎是嗤了一聲:“想不到墨公子這般風流人物,到了鬼界竟還有放不下的。”
墨燃不想與他說太多話,將畫卷取出,交予容九:“見過他嗎?”
容九煙視媚行,瞥了一眼,冷笑道:“不過如此姿色而已,又是誰家的倌兒?”
墨燃皺眉道:“什麼倌兒不倌兒的,你就說見過他沒有。”
“沒有。”容九淡淡道,“有也不願告訴你。”
“……”
“我乏了,回去歇息。墨公子打哪兒來上哪去吧,不送。”
墨燃喊住他:“容九!”
纖細的身影頓了頓,側過半張嫵媚的臉來,帶着些得意:“怎麼?”
“我要救他去。你若願意,我也一併救了你。此間無道,你總不可能真的跟那些陰兵廝混。”墨燃說,“早些輪迴去吧。”
容九偏過大半張臉來了,媚聲道:“瞧墨公子說的,此間無道,哪間又有道呢?容九命苦,人間活了二十歲,覺得和這裏也沒什麼不同,只不過恩客從人變成了鬼,輪不輪迴,又有什麼分別?”
“……你這是在刀尖下頭討日子。”
容九這回是真的笑了。他笑着回過神來,打量着墨燃:“我哪天不是在刀尖下頭討日子了?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遇到些好人,能多賞些銀兩。若是遇到墨公子這般的‘大好人’,錢不付是小事,捲了些細軟跑了,轉頭還當不認識我。墨公子,你先是刺了我,回頭再勸我小心刀子,你可真有善心吶。”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圍脖有硯玖玖小可愛的“狗子調戲大白貓”插圖~敲擊萌,一臉血!
還有霜華一劍捅肉包(……)小可愛的“狗子想孃親圖”,我看哭了……握日,感覺自己被補刀,以下內容不是我寫的,是霜華一劍捅肉包寫的!!插圖上的文字我在這裏重新打一遍~爲不方便去圍脖踩的小夥伴服務——
“孃親,孃親!阿燃今天喫到了好多以前喫不到的糕點!超開心!!
我還拜了個師尊!他長得可美啦!還有兩個師兄~哦,不對,其中有一個不是,是堂弟!
有點欠揍!但是阿燃會和他好好相處噠!
孃親……
阿燃想讓您喫到平時喫不到的糕點
想讓您看看大美人師尊
阿燃好想您啊
阿燃還想和孃親在一起(愛心)”
——霜華一劍捅肉包
QAQ媽的,神補刀,是在下輸了。
狗子他年幼時,曾經決心要做一個不懷仇恨,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人,而也就是這個人,最後成了滿手血腥罪孽洗不清的魔頭。如果狗子的孃親還沒有輪迴,泉下有知,定當是十分傷心的吧。
以及昨天的更新看起來可憐,其實也不算可憐,因爲那其實是狗子前十五年裏最好的一段日子呀。
他一開始回憶的時候便說了,那時候,至少還有孃親。
而後來,孃親也沒有了。
其實希望不用特意分個是非對錯,辯個善惡忠奸,有人會從良善變爲險惡,有人會從地獄爬回人間。一個人會有他的可愛之處,可恨之處,可憐之處,可憎之處,纔可能有血肉,一個世界會有錯失,會有悔過,會有不公,會有公正,纔可能變得完整。
如果一個故事裏全是清一色的好人,清一色的三觀,沒有感情猶豫,人物對峙,道義相悖,一路高唱改(咳)革春風吹滿地,世界人民可歡欣,道不拾移夜不閉戶,我在馬路邊撿到五毛錢等了一年的失主,那不如七點半打開電視機,準時收看十萬八千集連續劇《新聞聯播》,包您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