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三六章最後的luàn鬥上
高拱在正綱常定國是以仰裨聖政疏中,對於先帝的種種溢美之詞,rou麻之極,未必出自他那顆粗獷的本心。不過此疏對於抑制恩蔭冒濫、挽回帝王尊嚴來說,確有奇效。然而,其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之舉,又能瞞得過誰
當這份奏疏被送到內閣時,得知了其內容的衆閣臣面sè都有些怪異閣員中,李chun芳、沈默、張居正、趙貞吉,這超過一半之數,都算是徐階的學生。現在高拱公然否定徐閣老最得意的嘉靖遺詔,這跟徹底否定徐階,又有何區別呢
甭管si下里和徐階勢成水火還是你死我活,但無論如何,在這公開場合上,他們是決計不會跟高拱站在一起的,甚至不得不說幾句維護徐階的話,以免被人恥笑但是,誰敢跟高鬍子放對還想不想要喫飯的傢伙了
李chun芳的目光從那道奏疏上移開,看看自己下首空着的位子,不禁暗罵道:沈拙言這個滑頭,顯然是早知道了風聲,竟然借出城巡視京營之名,缺席了今日的早會,卻要我等避之不及面對着棘手的難題,身爲首輔竟然羨慕起溜號的次輔,傳出去真叫人笑掉大牙。
張居正那邊也是暗暗埋怨,你老高就算要立威風,也得先跟我通個氣吧這下nong得我措手不及,可如何是好
至於陳以勤和高儀,見當學生都不替老師說話,當然更會心安理得的裝啞巴,就看這齣戲怎麼往下演。
衆人的目光,不由都投向了那位唯一能與高鬍子抗衡的那位身上
只見趙貞吉黑着臉、眯着眼,顯然在強壓着怒氣,果然到了爆發的邊緣。
“那麼沒有意見的話,”高拱卻對公牛狀的趙貞吉視而不見,朝着今日執筆的陳以勤道:“老陳你就票擬吧,我說你寫”
“擬個屁”高拱話沒說完,感到被無視了的趙貞吉,終於憤然拍案而起,大聲叱責道:“這麼幹,和宋代的jiān黨碑有什麼區別”所謂jiān黨碑”又稱爲元祐jiān黨碑”是北宋徽宗命jiān相蔡京,將反對王安石變法的司馬光、文彥博、蘇軾、黃庭堅等三百零九人刻在碑上,頒行天下,從此再也無人敢出來指斥朝政。趙貞吉用jiān黨碑作比,自然就是把高拱比作蔡京了。
言畢,趙貞吉意yu拂袖而去。
見趙貞吉如此剛烈,一言不合,竟要chou身而去,高拱只好走出自己的位子,上前伸手把趙貞吉留住道:“何必如此呢,萬事好商量”看來橫的怕愣的,這句話一點都沒錯。
趙貞吉也覺着,自己要是拂袖而去了,豈不正中了高拱的jiān計,於是哼一聲,轉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在那裏不看他一眼。
高拱也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乾笑一聲道:“這份奏本皇上已經照準了,內閣若不票擬的話,豈不是要bi着皇上出中旨”說着看看衆人道:“鬧大了的話,對我們內閣的威信不利啊。”
他這話切中了衆人的要害,如果讓皇帝出中旨,按理吏科可以封還,但不到萬不得已,做臣子的是不會去挑戰君主的權威的,尤其是這種皇帝還佔了理的事兒難道你能讓做兒子的一直往死去的父親身上捅刀子所以隆慶一旦想通了此事,那嘉靖遺詔也就離着湮滅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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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卑鄙”趙貞吉彷彿被踩着尾巴的貓,蹦起來道:“存心就是在報復徐閣老”
“如果這道疏通不過,我還會再上一本。”高拱冷冷道:“到那時,有些話就不會像這本說得那麼含蓄了。”說着拍案怒視着張居正道:“當年大禮議,你是在場的大臣,應該再清楚不過,此案不過是楊氏父子及其代表的文官集團,擡出孝宗皇帝作幌子,力壓初繼大統、立足未穩的先帝,想要控制朝局所爲;先帝不甘示弱,才聚集屬於自己的力量與楊氏父子強爭此案根本只是權力角逐,哪裏涉及什麼對錯善惡”頓一頓,直白無情道:“而涉及此事的官員,大抵也只是效命於各自立場的爪牙口舌而已”都談不上是非根本,不過是一場無聊的口水仗罷了又有何公理所言”說着冷笑一聲道:“不知我把這些稟明皇上後,他會作何感想”
“你想將君臣推向對立面”趙貞吉有警又怒道。
“我只是想告訴皇上真相罷了”高拱淡淡道:“其實我也不是多事之人,所以纔會叫停所謂的恤錄前臣。否則豈不說明大禮儀是錯的那頒佈已久的明倫大典,是不是也該作廢,獻皇帝的神位,是不是也該移出太廟呢讓皇上如何再到太廟祭祀祖先這大明朝皇帝還有權威嗎”
一連串讓人無從置辯的發問,徹底控制住了局勢,就連趙貞吉也不得不承認,徐閣老當初那樣做,確實會給人留下口實,自己想幫着說話都無從說起。只能退而求其次道:“恤錄可以停下,但遺詔不能否定。”頓一頓,他瞪着高拱道:“不管你怎麼說,那東西的名字叫嘉靖遺詔,它以先帝的名義頒佈,在世人眼中便就是先帝的遺命,你口口聲聲說要使皇帝避免不孝,那就更沒有道理去反對遺詔了”
那一刻,高拱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鬱悶,他無法轉頭就否定自己的說辭,只得艱難的點頭道:“好吧”
最終,在雙方妥協之後,停止恤錄的命令,只是以上諭的形式,僅在吏部官員內部通行曉諭,沒有變成聖旨,見諸公衆輿情。
但是紙裏包不住火,何況紙也沒有包火的意思。很快,高拱此舉便爲朝野上下所知,其結果也就也想而知只要知道徐階靠着踐行
遺詔收攏了多少人心,令多少官員感恩戴德,就會知道高拱捅了多大的馬蜂窩。
霎時間朝野上下一片譴責之聲,尤其是那些靠着遺詔起復的官員,以及得到優待的忠良後人”更是把高拱當成是徹頭徹尾的jiān邪xiǎo人。就連文壇盟主王世貞也ji烈的批評道:徐閣老是出於體恤忠臣的目的,才託先帝的名義對得罪諸臣給予贈蔭,從而一掃污濁,使海內空氣爲之清新,最爲收拾人心機括。而高閣老卻強詞奪理地想要中傷徐公,一併傷害剝奪那些忠臣善類的權益,用心何其狠毒雖然因爲他爹王忬也是靠着遺詔平反,所以王盟主說話的立場鮮明瞭點。然而作爲當時最有影響力的文人,他的話不啻於點燃了羣衆的怒火,一時間羣情洶洶,每天都有一大幫人堵在高拱上下班的路上,用臭ji蛋、豬niào泡招呼他的轎子。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裏,錦衣衛不得不加派人手,每當高拱出行時,都先清街封路,以免有人恨極了,扔過來的是掌心雷、火油罐之類的玩意兒。
對於高拱的處境,沈默深表擔憂,曾經提出要替他斡旋一下,消除對立的情緒之所以用斡旋兩個字,是因爲那些人大都是徐階的死忠,本身對沈默就有成見,所以不可能買他的賬,只能採取迂迴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