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豈能被他潑了髒水,冷冷道:“這件事我同樣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就連歸有光也不知道。”
“
那怎麼會跑了呢”祝乾壽問道。
“這個問題應該你自己來回答”沈默往椅背上一靠,雙手抱在胸前,冷冷道:“直說吧,本官懷疑你祝乾壽就是崑山五虎的保護傘”
“不可能”祝乾壽鬚髮皆張道:“我祝乾壽頂天立地,俯仰無愧。豈能與那些醃贊一氣沆瀣”
“不可能”沈默冷笑一聲。拍拍手道:“來呀。將魏有田叫過來”昨天回來,他已經將魏老漢從長洲縣衙接了過來。
魏有田很快被帶到,昨天夜裏。沈默便見過他。當得知便是那日聽他唱曲的公子,竟然是府尊大人,魏老漢喜出望外,感覺報仇雪恨有望了。
當沈默把他叫到簽押房,告訴他這就是崑山縣令時。魏老漢的雙眼中,放射出了仇恨的光。
“老魏,將你一家的冤情原原本本講出來。”沈默看着面色陰晴不定的祝乾壽道:“一切有本官做主”
魏有田便將冤情又向祝乾壽講了一遍,雖然已經講過許多遍,但每一次提起來,還是忍不住淚流滿面,控訴道:“我兩個兒子去縣裏告狀,誰知那徐五買通了驗傷的仵作,要他做假證。結果那仵作裝模作樣地驗了一會。愣說我兒身上只有碰傷,沒有打傷,是不小心自己磕死的”說到這,魏有田憤怒無比,指着祝乾壽道:“我兩個兒子見官府不但不爲草民做主,反而幫助徐五做假證,氣得大罵官老爺貪贓枉法。結果激怒了縣尊老爺。下令將我兩個兒子掌嘴打板子,然後下了大獄還把我父女倆逐出了崑山縣,不許我們回”
聽完魏有田的話,沈默面色陰沉的問道:“祝縣令,他說的是實話嗎”
“事情都是真的,”祝乾壽輕聲道:“可真相併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不要跟我說什麼真相”沈默重重一拍桌子,雷霆勃發道:“本官曾經詢問你魏老漢之事。你是怎麼回答我似的。說”
“不知情”祝乾壽的氣勢已經完全被壓倒。
“看來也不是全然沒記性”沈默冷笑一聲,厲色問道:“你這不是矇騙上官是什麼不是和那些醃贊沆瀣一氣,又是什麼”說着緊緊繃緊起臉,道:“僅以矇騙上官,包庇嫌犯一條罪名,本官就可以摘了你的烏紗,濫送北京城”
祝乾壽完全被打懵了,楞在那裏一言不發。
沈默乘勝追擊道:“你把魏老漢的兩個兒子如何處置了。還不從實招來”
沉默許久,祝乾壽終是擠出四個字道:“無可奉告”
“好”沈默呵呵一笑道:“你無可奉告,總有人會有可奉告”說着側身道:“本官宣佈,崑山縣魏有田一案,因主審官態度莫名,涉嫌徇私,拒絕蘇州府直接過問,崑山縣令祝乾壽暫時停職待查。”
祝乾壽沒想到沈默竟將自己直接拿下,不由抗聲道:“大人似乎沒有這個權力”
“我有,”沈默淡淡道:“昔日離京時,陛下賜予我對所轄官員任免升降直權,只需事後報備部堂既可。”說着揶揄的笑笑道:“想要看看聖旨嗎”
祝乾壽聞言心神一沉,暗道:“我怎麼把這荏給忘了”但是轉念一想,這事兒自己已經奏報朝廷,想來再有十天半月,便有欽差降臨,到時總有自己伸張正義的時候。便不再反駁。默默跟着鐵柱下去,關小黑屋去了。
簽押房裏,歸有光和沈默對坐。
“很顯然,他就是想把事情鬧大,好衆目睽睽之下審理此案,讓人沒法插手。”沈默道:“在他的心中,這個人是我。也是徐家。”
“不是徇私”歸有光輝問道。
“那不好”沈默緩緩沉吟道:“可能是動機單純,也可能是不可告人。”說着輕聲道:“我已經給徐閣老些了信,向他詳細闡述這件事,並請問他該如何處置。”
“大人不擔心徐閣老會想多了”歸有光問道。
“那不好”沈默緩緩沉吟道:“既然是師生,那我這個當學生的,就有義務向老師彙報他家裏人的胡作非爲。以免將來後院起火,殃及閣老。再請他擺個高姿態,交出沈五那個嘍羅,以示大義滅親。“說着冷笑一聲道:“說句題外話,如果閣老再不注意,下次該遭難的就是他兒子了。”
“徐閣老素來自重名聲。”歸有光道:“應該會警醒,不會偏袒的。”
“嗯。相安無事最好。”說着不由皺眉道:“說不得,我得再去一趟徐家,就算肯定要不出人來,這個姿態還是得擺的。”
看到大人受委屈,歸有光心裏不忍,沉聲說道:“大人,魏家的案子交給屬下吧,我保證辦得明明白白,鐵證如山”
“好”沈默見他這時候還能主動請纓,不由大爲感動,但轉念一想,又拒絕道:“這件事你就不要參與了,還是交給海瑞去辦吧。”
“爲何”歸有光問道。
沈默當然不能說,因爲海瑞的官聲不你好,判出的案子更加讓清流信服,還可以讓自己得個大度的好名聲。
”大人,您不擔心海大人吧問題乃大了“歸有光不無擔心道。
“已經大了,就讓他鬧去吧。”沈默不耐煩的揮揮手道:“而且我們必須給徐家壓力,不然他真以爲本官是他家一條狗了”這種無力感讓他十分的惱火,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不看別人的眼色行事。
不出沈默所料,當他再次造訪徐家,便感受到了濃濃的敵意,徐老夫人高坐堂上,徐階的兩個兒子左右護法,滿臉警惕的望着他。
雙方東扯葫蘆西扯瓢,扯來扯去都沒扯到正題上去,歸了小半個時辰。沈默的耐心好象耗盡。整了整衣服,似乎準備起身告辭了。徐家祖孫三個見了,暗自舒了一口氣,心說這個瘟神可算走了。
不料,沈摸好象突然想起了什麼,面向徐老夫人又拱了拱手:“哦,對了,晚生還有一事請教:日前有蘇州府崑山縣嫌犯徐五,涉嫌霸佔田地,打死人命,有人看見他已經逃逃到華亭來了”
“那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三公子徐蝌忍不住脫口而出道:“我們不認識有個叫徐五的。”
聽三公子的意思,“沈默沉聲問道:”這個打死人的徐五,與咱們徐家斷無關係了”
“斷無關係”徐蝌斬釘截鐵道。
“那太好了”沈默如釋重負的大笑道:“有三公子這句話,下官心裏就有底了。我沈摸定不負老師教誨,持平執法,秉公而斷。今日多有打擾,就此告辭了。”說完也不待送,便灑然離去了。
沈默走了半天,徐家祖孫三個還沒緩過勁兒來:心說好厲害的傢伙呀。千提防,萬防備,還是被他拿住了話頭,這下徐五要是被抓住了,可就是死路一條了。
“告訴那個徐五,這些天不許出去我就不信沈默能跑到我們松江府抓人”徐老夫人滿臉不悅道:“你們也是,什麼歪瓜裂棗也往家裏收。這下惹麻煩了吧”
徐家兄弟只好唯唯諾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