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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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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凜冽的冬日,萬物冬藏,一向生機靈動的山林開始沉寂冷清。唯有蜿蜒在山林間的鄉道熱鬧些,有行人,有騾車,牛板車,偶有一輛馬車奔騰而過。

    大冷的天,能坐板車省點腳力足以讓行人一臉羨慕。看見一輛輛遮攔嚴實的馬車,行人臉上的羨慕溢於言表,眼巴巴地目送馬車駛遠。

    “啊哧!”被人咒罵的正主兒坐在牛板車上,眼巴巴看着馬車走遠時,猛然打個噴嚏,不禁揉揉酸澀的鼻子,“誰罵我?”

    “嗯?”正在推車的少年聞言擡頭,左右瞅瞅,一臉茫然,“沒有啊,聽不到。”

    “……”額,咋解釋呢?這是夢裏那個國度的說法,“聽先生講過,打一個噴嚏是想念,兩個是有人罵你,三個是病了……我打了兩個,肯定有人罵我。”

    雖未指名道姓,但人人心知她指的是烏先生。

    沒錯,她便是曲大姑娘咒罵的北月元昭,比大隊伍早一天離開驛站。在曲家人添置取暖物品時,她和季叔、馮長史躲進菜筐裏,隨給驛站送菜的菜農離開了。

    離開驛站,三人和侍衛們會合,經喬裝打扮混進一羣流民裏,往京城方向趕路。

    一路上,真正的流民受不住飢餓與顛簸,在下一個郡縣停滯不去。他們沿街討食,巴望着官府肯出手安置,或者開倉放糧救濟難民。

    如此一來,這支流民的隊伍全是侯府的人。

    “哦?竟有此事?”坐在另一輛板車上的瘦弱儒生訝然,“某可從未聽老烏講過。”

    “你們講的正經事,先生跟我講的全是話本里的各地習俗,怎會一樣?”元昭刁鑽反駁。

    此時的她一臉臘黃,出發前洛雁塗抹的,身上的傷勢讓她一臉虛弱。她的身形本就瘦小,這一臉疲態配以襤褸的衣衫,與那些逃難的稚童一般無二。

    洛雁不在這支隊伍裏,她和武溪在另一處等候。

    眼前推車的兩人是一對兄弟,分別叫石竹、石墨,是她的廚子陶老館的義子。

    在外人面前,石家哥倆是她的便宜兄長。

    在前邊趕車的是陶老館,季叔和其他侍衛改頭換面跟在後頭,而坐在另一輛板車上的是馮長史。元昭那輛板車上擺放着許多包袱和箱籠,只能乘坐一人。

    那是給外人制造的一種假象。

    主子就是主子,即便逃難在外,與她平起平坐是爲大不敬。而馮長史那輛裝載的行囊不多,誰累了儘可上去躺一會兒。

    另外,之前有外人隨行,大家裝成互不相識的兩撥人。不然很難解釋一行人里居然有兩架牛板車,太奢侈了。

    之前說好的隨商隊離開,是她阿爹放的煙幕,爲了揪出潛伏在身邊的細作。元昭並不在意怎麼離開,對她而言,每一種方式皆有樂趣,苦中作樂嘛。

    至於路上遇到的流民,易子而食之類的慘狀並不多見,一路上也沒看到有人家苛待孩童,她因此感觸不大。

    “小石子,對於那些流民,你有何看法?”已無外人在側,馮長史喚着小主子的化名,開始暢所欲言,“你認爲官府如何安置纔算妥當?”

    哎,老生常談了,烏先生經常拿這些題材考她。

    某孩搖頭晃腦,侃侃而談:

    “開倉放糧,減輕租賦,剛柔並濟加以安撫控制。要麼入籍新地,參與修城設池,或勤耕農事,或淪爲奴婢、收爲兵士……看形勢治理,哪種好使用哪種。”

    “唔,都是先人經驗,紙上談兵。”馮長史搖搖頭,適時一臉的失望。

    “眼前這條路也是先人所開,有路不走,難不成我要耗費餘生的光陰去另闢一條大道通京城?”小石子·元昭反駁,“這豈非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麼?”

    噗哧,周圍的人紛紛別開臉偷笑。

    “哎,”馮長史不贊同地糾正她,“此等粗鄙之言,以後要少說。”

    被駁面子事小,主子的形象也是親隨的形象,不可妄言。主子尚年幼,幼時不教,待其長大習性已成,已無能爲力。

    “先生教訓的是,學生必定謹記。”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元昭笑嘻嘻道,“聽先生的意思並不滿意學生的觀點,敬請賜教。”

    “並無不滿,訛一訛你罷了。”馮長史打趣道,對她有理有據的反駁頗爲滿意。

    不像三公子,被他一訛便誠惶誠恐,茫然不知所措,謙卑有餘信心不足。若非在戰事方面有幾分英勇果斷,不僅侯爺失望,他們這些親隨也會陷入絕望。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

    可惜郡主還小,不知大傢伙能否撐到她長大……

    “馮叔,大家都跟着我,我阿爹那邊真的沒問題?”玩笑歸玩笑,元昭始終憂心忡忡。

    “有老焦他們跟隨,自當無恙。”副將參軍等人身形魁梧太搶眼,都跟着侯爺,馮長史安撫關心道,“小石子,冷嗎?”

    “不冷。”元昭搖搖頭。

    真心的,身上裹着一層層厚重的被褥。外表破爛舊,裏邊暖呼呼,唯獨臉蛋涼嗖嗖的。

    “再忍忍,馬車在下一個岔道口候着。”

    “啊哧!”元昭再次打個噴嚏,帶着濃厚的鼻音,自嘲一笑,“糟了,第三個,我可能病了。”

    哎,她的身體何時變得如此脆弱?八成是少鍛鍊的緣故。她什麼時候才能到家啊?這路坑坑窪窪的,坎坷不平,震得她腦袋暈乎乎。

    馮長史瞅她臉色不對,連忙喚來季五替她瞧了瞧。

    診斷結果是,她舊傷未愈,又連夜趕路吹了風,着涼發熱了。季五喂她服下一顆藥丸先撐着,喚來一名女衛上車摟着她繼續趕路。

    終於,一行人在傍晚時分趕到會合地點。

    在那裏,有溫暖舒適的馬車,有熱乎乎的湯食,有洛雁、武溪等熟悉面孔。喝了藥,又得知阿爹平安的消息,元昭終於安心地躺下歇息。

    迷糊間,她來到一條波瀾壯闊奔騰不息的河邊,坐在一塊巨石上,水花四濺。手裏揮着一根不知從哪兒摘的青茅,晃着小jiojio,嘴裏哼着不知名的小調調: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天地寬闊,渺小如她正在自娛自樂,身後驀然傳來一道蒼老低沉的聲音:

    “老臣桑伯,拜見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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