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僕之城。
宮室內吊着的燈臺上插着一根根油之神殿祕製的蠟燭,它燃起燈火的同時帶有一種奇異的香,讓人心神寧靜。
燈臺和宮柱是鎏金的,燈火的光芒照在上面折射出暗金色的色調,襯托出了宮殿的華貴和雍容,
長長的石桌上擺放着純銀的餐具,風微微撩起窗紗摩擦過赫尼爾的骨甲。
赫尼爾王雙手杵着希因賽權杖,身形佝僂得近乎蜷縮。
他年少跟着威士王子一起平叛的時候受過傷,年輕的時候不覺得什麼,年紀一大就全部爆發出來了。
侍從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的身邊輕聲說道。
“王!”
“該用餐了。”
赫尼爾王讓是從退了下去,他沒有什麼食慾。
他的年歲要比斯坦·蒂託大不少,人近中年之時才成爲了王,又花了多年時間才統一了希因賽。
如今,虛弱和病痛已經開始纏繞在他的身上了。
赫尼爾王換了隻手作爲主支撐拄着權杖,卻發現因爲骨板的硬化連動作都開始變得僵硬。
“啊!”
“我是真的老了!”
聲音一出口,沙啞乾涸。
哪怕再強大,哪怕擁有得再多,哪怕所有的希因賽人都在因爲他的意志而改變。
但是在面對光陰和歲月的時候,他卻顯得如此的脆弱。
始終站在赫尼爾身後一言不發的王子突然開口:“父親。”
“您還年輕着呢,希因賽人都期盼着您能永遠帶着我們走下去。”
赫尼爾擺了擺手:“這種自欺欺人就不用在我面前說了。”
他轉過身來:“你以後成爲王也要謹慎一些,少聽些這種瞎話,人要有自知之明。”
“錯了就是錯了,老了就是老了。”
“你可以不服輸,你也可以不認錯。”
“但是你心裏得清楚和拿捏得清,要不然你就不是一個王,而是一個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提線之偶。”
在兒子的勸說下,他坐在桌子前開始用餐。
但是吃了幾口,赫尼爾便喫不下了。
他有些疲倦的躺在長椅上睡着了,他的兒子招手喚來了侍從,拿來了一件薄被蓋在了赫尼爾的身上。
面對如今的生活,所有人都感覺到曾經他們似乎都是一羣生活在蠻荒時代的野人。
哪怕那些曾經的王者,他們所能享用的也不如現在一個鄉下小貴族。
幾十年間,整個希因賽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奇蹟之力如同他的名字一樣,爲所有人帶來了奇蹟。
赫尼爾躺在長椅上,他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這個夢很深很沉,讓他感覺自己好像墜入了深海,怎麼也無法浮上水面。
他夢見了自己年輕的時候駕馭着強大的魯赫巨怪鑽地魔蟲穿過海面。
啊!
他是如此的意氣風發,眼神裏是野心勃勃。
這個時候來自於神之國度的使者突然降臨在自己的面前,他有些驚恐和慌張,但是卻裝的淡定自若。
哪怕面臨神之使者,他依舊驕傲的想要維持着自己的尊嚴。
神之使者前面和他說了些什麼,他已經記不清了。
但是他卻記得那一句話。
“赫尼爾。”
“你終將老去,也終將失去一切。”
“只有神靈的國度,纔是永恆。”
“終將有一天,你會後悔今日所做的選擇。”
緊接着,他又夢見了星羅女王。
他看見自己接受着女王的加封,他也看到了天空巨獸失控殺死星羅女王的畫面。
他夢見了自己的父親,那個高高在上又冷漠的暴君,哪怕是自己的兒子在他的眼裏,也不過是隨時可以犧牲掉的棋子。
他夢見了被自己親手砍掉頭顱的塞勒之王,還有他絕望的眼神和最後的詛咒。
最後,他還夢見了一個看不清的身影。
那是一個完全看不到任何模樣的陰影,他站在一艘船上,靜靜的看着自己。
“赫尼爾。”
“我在等着你。”
赫尼爾從夢中驚醒,他渾身忍不住的顫慄。
“那是誰?”
“不對,只是一場夢而已。”
良久後,他才漸漸平復了心情。
他自己問自己:“赫尼爾!”
“你……是在害怕死亡嗎?”
他站起身來,讓侍從喊來了自己的兒子,然後帶着他一起走出了宮殿。
他看着外面的世界,突然開口說道。
“出去走一走吧!”
“去……看一看大海,也看一看曾經的老朋友。”
兒子本來想要想要勸誡,畢竟一赫尼爾的身份,還有他的身體和年紀出海,實在是一件有些危險的事情。
但是赫尼爾說出的下一句話,立刻打斷了兒子的話語。
“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了。”
赫尼爾有些傷感,話語裏充滿了衰弱和無力。
“年輕的時候,我總以爲整個世界都在自己的腳下,我可以掌握一切。”
“誰能想到。”
“有朝一日連想要出門走走,都變得如此的奢侈和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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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迷霧之島來了一艘大船。
船上下來了不少人,爲首的是一個高大的中年人,年齡比桑德安稍微要小一些。
他有着霍森家族的面部特徵,但是卻又有着席侖家族的骨甲特點。
來人是赫尼爾的兒子,也將是下一代赫尼爾王朝的王。
他們在哈魯的引領下進入了一座大殿,桑德安正將《糖之儀式術陣》石板鑲嵌進殿堂的牆壁裏。
這裏便是真理聖殿,每當有一種新的衍生儀式術陣或者神術出現的時候,便會有一塊石板放置進入聖殿之中。
“偉大的真理賢者。”
“赫尼爾王要見您,他渴望見到您這位老朋友。”
桑德安頭也沒回,他坐在梯子上方。
“赫尼爾王見我做什麼?”
“我早已經不再是天空神殿的主祭司,也不再屬於赫尼爾王朝。”
“而且。”
“我不會離開這裏,更不準備再踏上希因賽的國度。”
桑德安自認爲是遊歷在希因賽和魔淵之外的人,他只是知識的傳承者,在放棄了天空神殿主祭司的身份之後他便不準備再介入二者之間的任何權力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