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不至於。”林無隅嘆氣,一盤拍黃瓜大概讓奶奶直接把他歸到生存廢物那檔裏了。
“人家都能開小飛機賺錢,”爺爺說,“你不懂別瞎說。”
“開小飛機怎麼了,開小飛機也不代表生活上能自理啊!”奶奶說,“照顧一下應該的,小霽雖然不開飛機,你把他扔出去他也死不了。”
“是,”爺爺點頭附和,“要說沒用,還是鵬鵬。”
“那可不。”奶奶點頭。
林無隅笑了起來,劉金鵬真是命苦,從小跟着丁霽一塊兒捱打,還總被拉踩。
“你們過份了啊,”丁霽說,“人鵬鵬現在班兒上得好好的,一個月掙不少錢呢。”
“他又不在,”奶奶說,“他在的時候我再誇他,你記得讓他休班的時候過來喫飯,上回說要喫油餅,我面都買了他也不來!”
“我罵他!”丁霽說。
“什麼油餅?”林無隅雖然喫着排骨,但聽到油餅的時候還是有點兒饞。
“炸的油餅,裏頭有紅豆餡兒,”丁霽比劃着,“做出來就這麼點兒,一炸,譁——就能變這麼大,外皮是酥的,裏頭又香又軟。”
“……哦,”林無隅強忍住了想咽口水的衝動,扒拉了一口飯,“挺好喫的吧?”
“必須好喫啊,”丁霽說完以後,笑着湊到他旁邊,小聲說,“不難做,你求奶奶,她明天早點就能給你做。”
林無隅猶豫了一下,沒好意思開口。
“沒事兒,”丁霽用胳膊碰了碰他,“在我們家這個不算非分要求。”
“奶奶。”林無隅叫了奶奶一聲。
“哎,怎麼了?”奶奶看着他。
林無隅又說不出口了,這是丁霽的奶奶,又不是他奶奶,他跟老太太統共也沒見過幾回面兒……
“哎喲,”丁霽拍了拍桌子,“他想喫油餅!明天早上給他做吧?”
“行啊,”奶奶說,“現在給你炸倆都行啊,又不麻煩,這孩子……”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林無隅嚇了一跳,趕緊擺手,“現在不用,這一大桌的菜呢,奶奶明天早上給我炸油餅吧。”
“行。”奶奶笑着點頭。
丁霽笑着看了看林無隅,放輕聲音:“怎麼樣?提要求的感覺爽嗎?”
“爽。”林無隅笑笑。
丁霽一直覺得林無隅在很多事上都自信得帶着囂張,但就這種完全沒有“交換條件”的“正式”請求,對於林無隅來說,似乎是件很困難的事,開口的時候跟個做錯事的小孩兒似的。
給奶奶提出請求得到同意之後,林無隅比平時喫得更多,就像是爲了表達對奶奶飯菜的喜愛,雖然奶奶的菜的確做得很好喫,但林無隅這個陡然增加的食量,還是讓丁霽有些扛不住,沒等林無隅喫完,他起身把林無隅的碗給收走了。
“你幹什麼!”奶奶瞪着他,“還有不讓人喫飯的啊!”
“光飯都吃了三大碗了,還吃了那麼多菜……”丁霽皺着眉。
“把你錢喫沒了是吧?”奶奶說,“把你們家米缸喫空了是吧?”
“我喫不下了,”林無隅一隻手捂着肚子,一隻手衝奶奶搖了搖,“我是真……”
然後打了個嗝。
“看到沒,”丁霽嘖了一聲,“再喫一口他就得炸一地瓢!”
“這嘴!”爺爺指了指他。
“哎,”林無隅笑了起來,“別逗我笑,肚子疼。”
收拾完桌子之後,林無隅承擔了洗碗,搬桌椅的活兒,用以消食,但是作用不大,於是丁霽又跟他一塊兒出去轉了七八圈兒,這纔算是緩過來了。
“我感覺明天早上我喫不下油餅了。”林無隅說。
“跟個智障一樣。”丁霽說,“你們附中的學神就這點兒出息。”
“不要嫉妒,”林無隅說,“三中這回前50可拼不過附中,狀元榜眼可都在附中。”
“哎我還想問呢,第二是誰啊?”丁霽說,“你認識嗎?”
“許天博啊,”林無隅說,“我們隔壁宿舍的,我在學校關係最好的朋友了。”
“就差一分,”丁霽嘖了一聲,“我選擇題隨便對一題就好了。”
“你選擇題說不定是全對呢。”林無隅說。
丁霽笑了起來:“靠。”
“說實話你真對得起小神童這個稱呼了,”林無隅看了看他,“許天博雖然不是書呆型的學霸,但一直也都挺認真的,不玩遊戲的時候都在學習,最後你就比他少一分,鬱悶的應該是他啊。”
“他鬱悶了嗎?”丁霽問。
“不知道,”林無隅笑了,“開學問問吧,他報了我們隔壁宇航工程。”
“你好歹還有個關係熟的同班同學,”丁霽皺了皺眉說,“我都不知道我們學校……”
“你跟我不熟麼?”林無隅說,“咱倆都一個專業了,你還管什麼你的同學。”
“……也是。”丁霽點點頭,猛地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你要是最後改了志願,我估計會有點兒鬱悶。”
“沒拿定主意我一開始就不會告訴你。”林無隅在他肩膀上捏了捏。
今天晚上林無隅大概是因爲喫多了,行動不便,一晚上睡覺居然都挺老實,沒甩胳膊也沒蹬腿兒,就是把枕頭睡到地上去了。
丁霽早上起來的時候在自己枕頭上看到了林無隅的腦袋。
“你以後弄個睡袋睡覺吧行嗎?”丁霽推了他一把。
“幾點了?”林無隅噌地一下坐了起來。
“你鬧鐘剛響。”丁霽說,“一驚一乍的,我奶奶說這麼起牀容易暴斃,起牀得慢慢的。”
林無隅沒說話,又躺了回去,閉上了眼睛。
沒等丁霽問他要幹嘛,他又睜開了眼睛,然後伸了一個懶腰,接着以極其緩慢的動作,用了至少十秒,才坐了起來。
一邊慢動作往牀邊蹭,一邊說:“這樣應該能多活好幾天了。”
丁霽笑了半天:“神經病。”
奶奶已經做好了油餅,還煮了一鍋粥,爺爺又出去買了一壺豆漿回來。
油餅的確是好喫,又酥又軟的外皮,裏面半透明的軟糯麪餅裹着紅豆餡兒,林無隅一口咬下去感覺心情都揚起來了。
“好喫吧?”奶奶問。
“嗯。”林無隅點頭。
“多喫兩個,”奶奶說,“這個放一會兒就沒那麼酥了,沒法讓你帶上車,現在多喫點兒。”
“一會兒車上拉肚子了。”丁霽把林無隅的行李拖了出來。
“書架呢?”林無隅問。
“你好拿嗎?”丁霽說,“這兒兩個箱子了,再加個架子……”
“好拿。”林無隅說。
“行吧。”丁霽轉身回去,把小書架拿了出來,“這個抽屜得塞包裏。”
到車站的時候,時間差不多正好,再有五分鐘就能進站了。
丁霽把自己拿着的那個行李箱放到林無隅手邊:“那你路上注意點兒安全。”
“嗯,”林無隅背了個揹包,一手拖行李,一手拎着書架,看上去還算照應得過來,“你回去吧,別跟這兒站着了。”
“沒事兒,”丁霽說,“不差這幾分鐘。”
林無隅沒再說話,兩人一塊兒看着成了一片的隊伍。
平時他倆能說的話不少,就算林無隅不出聲,丁霽也能找着話題,但這會兒卻突然無話可說了。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丁霽感覺有些尷尬,說了一句:“你不過去排着嗎?”
“這會兒過去就是最後一批了,”林無隅說,“排與不排也沒什麼區別。”
“嗯。”丁霽應着。
又沒了話了。
林無隅看了他一眼:“你回去吧,咱倆這麼站着,我有點兒不好受。”
“嗯?”丁霽愣了愣。
“就這種送行的感覺,”林無隅說,“好像我這一走就得十年,生死兩茫茫……”
“你想得是不是有點兒多?”丁霽說。
“這第一次有人給我送站,我不太適應。”林無隅笑笑。
“那行吧,”丁霽想了想,“馬上也進站了,到地方了給我發個消息。”
“好。”林無隅點頭。
“那我走了。”丁霽衝他揮揮手,轉過身。
“丁霽。”林無隅又叫住了他。
丁霽回頭,林無隅遞了根棒棒糖過來:“沒想到吧。”
“……這個沒想到就沒想到唄!”丁霽笑了起來,“你得意什麼呢?”
“走吧。”林無隅揮手。
丁霽把棒棒糖放進嘴裏叼着,揮了揮手,轉身往出口走了。
他沒有回頭看,林無隅不說那句他還沒注意,說了之後他現在莫名其妙有種強烈的捨不得的感覺。
以前劉金鵬說過,車站是個特別神奇的地方,任何人往那兒一站,看着旁邊的人,離別之情頓時就會油然而生。
這會兒他算是體會到了。
油然而生的離別之情。
明明最多也就一個月,他就也去了,跟林無隅一個專業,說不定還能同一個宿舍,但眼下這種感覺還就是怎麼都揮之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