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上皇那裏被砸了一遭過後,江意失了血傷了元氣,雖說傷口是漸漸癒合了,但身子還是弱。
在自己院裏的時候,夜裏入睡之前,丫鬟都會幫她把房間佈置得很暖和,榻上再置暖腳的湯婆子,還有來羨蜷在旁邊給她暖和,她才能安然入睡。
眼下真要是去那冷清清的休息室裏,興許還不如在這兒烤火來得好受呢。
蘇薄走到江意身邊,她渾然不覺,腦袋擱在膝上,跟小雞啄米似的一下下往下啄。
片刻,他解下自己的衣袍,緩緩蹲下丨身來,覆在她身上,手臂悄然往她膝蓋窩下穿過,另一手攬過那纖細得可一握的腰,將她平穩地抱起在懷。
不出一兩個時辰,這冶兵房裏便又要開工了。她也不能一直蜷在這裏睡。
人多眼雜不說,真這樣由她睡到天亮,恐怕肢體都僵得站不起來了。
蘇薄抱着她轉身往冶兵房外走去。
來羨自然是醒着的,它望着蘇薄的背影看了看,又和素衣面面相覷。
素衣不苟言笑地道:“你不跟上去麼?”
來羨心想,你這二楞子怎麼不跟上去?給一條狗挖坑,你良心不會痛嗎?
來羨掂量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跟這二楞子一起。
二楞子後腳離開冶兵房,它便跟在他身後。
二楞子回頭看了它一眼,也沒說什麼,繼續往前走。
黎明前的冬夜,最是寒冷。
遠離了冶兵房裏溫暖的炭火,外面冷風拂來,寒意透過衣衫袍角,一絲絲浸透。
江意緩緩睜了睜眼,依稀看見不遠處熹微的營火,在夜色裏飄飄閃閃。
她雙腳凌空、身子沒動,人卻在往前移。
是有人抱着她在走。
抱着她的人,雙臂有力,腳步沉穩,一步一步,走得不疾不徐,但步子卻挺闊。
她的頭倚着他的胸膛,依偎着他的半邊身子,都能感受到一股自他身上傳來的暖意。
她神色惺忪,尚未完全清醒,卻知道,是蘇薄回來了。
抱着她的人是蘇薄。
他的衣懷,他身上如霜似霧卻又溫暖的味道,她很熟悉,像刻進了意識裏的那般熟悉。
江意還是擡起頭,去看他。
看見那一抹下巴和薄脣,他雙眸微垂,一張臉在夜色下冷清而又英俊。
江意又低下了頭,柔軟的聲音裏也還攜帶着些淡淡沙啞的睡意,喃喃道:“你回來了啊。”
蘇薄道:“嗯。”
她頭重新倚着他的胸膛,片刻,終是情不自禁地微微側了側頭,側臉貼上了他的衣襟,輕輕蹭了蹭。
心悅他。
心底裏有個聲音,如是告訴她。
她不知道可不可以,她不知道也不確定這樣心悅他,最後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她想她往後都可以努力保持清醒,隻眼下,她能不能假裝糊塗,只要片刻就好?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自私至極,但請至少這片刻裏,讓她假裝自己沉睡在夢鄉里。
江意不知該往何處安放的手,驀地動了動,指尖碰到了他拂在風裏微涼的衣角。
她手指緩緩往上攀爬,直至最終,攀上了他的雙肩,從髮絲下穿過,輕輕勾住了他的頭。
蘇薄呼吸一滯,腳步猝然頓了頓。
她勾着,一直沒放開。
蘇薄低頭看她,眸裏明暗不定。可懷裏的人,恍若真的睡着了一般。
蘇薄將她抱去了休息室裏,擡腳推開了門,進去以後又以腳跟把門扉抵上。
室內沒有點燈,但不遠處的營火有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將屋內的一切都照得影影綽綽。
蘇薄彎身將她平緩地放在了自己平時躺過的榻上。
她自然而然地鬆開了摟着他的手。
蘇薄維持着彎身的姿勢靜靜地看了她良久,後忽而擡手抽掉了她單髻上的髮簪,頓時烏黑的頭髮潑散在他枕上。
這樣更方便她睡。
蘇薄和衣在牀榻外側、她的身旁躺了下來。
兩人都是側臥着,面對面,近在咫尺,能感知得到對方的呼吸。
江意睜開了眼,眼裏頃刻漫開極動人的浮華流光,亦看着他。
沉默無聲了許久。
蘇薄忽而擡手,手掌覆住了她的雙眼。
他不知道她這樣看着自己,他還能堅持多久。
江意眼前一片漆黑,他的手上有繭,碰到她的臉時有股微微的粗糲感。但是暖意襲來,卻是舒服。
她又緩緩閉上了眼。那濃密彎長的睫毛輕輕自他手心裏掃過,如羽毛,掃進了他心窩裏。
他覆住了她半張臉,還剩半張臉在他的視線裏,在他的掌下顯得極爲精緻。
瓷白的肌膚,柔和的輪廓,小小的下巴,幾乎巴掌大點,無一不是動人心絃。
蘇薄喉結微微滑動,眼神倏而落在了她小巧的鼻子下方的那抹脣上。
她的脣十分柔潤,泛着自然嫣粉的色澤。
蘇薄有些難以剋制,終於還是一點一點地靠了過去。
離她不過一兩寸時,他微微偏了偏頭,鼻尖抵上了她的。再往前分毫,便能吻上她的脣。
想吻她想極了。
可就在那最後一刻,他偏偏還是迫使自己停了下來。
兩人鼻尖相碰,他能感覺到,面前的她在隱隱戰慄,掌心裏的睫毛亦在不安地顫動,以至於她已經屏住了呼吸。
最終,蘇薄沒再往前進分毫,只低啞道:“睡吧。”
說罷,他往後退了退,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