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蘇羨與霍嬛一起坐在屋檐下喫烤紅薯。
身後屋子裏的光將兩人的身影映襯在院子裏，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前方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但烤紅薯很暖和，霍嬛咬了一口，高興地仰頭呵着氣。
霍嬛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喫得最多的就是我給你烤的這個了。你這傢伙，什麼喜歡喫什麼不喜歡喫，你通通都不表現出來，但唯獨這烤紅薯你是來者不拒。”
她笑眯眯地問：“現在還有小時候的味道麼？”
蘇羨道：“你和小時候一樣，風風火火。”
霍嬛道：“對別人我不這樣。”
蘇羨頓了頓，道：“那爲什麼獨獨對我這樣。”
霍嬛想了想，笑道：“可能是最初覺得你孤孤單單的又不愛與人玩，有點可憐吧。”
蘇羨道：“你可憐我纔對我這麼好？”
霍嬛道：“你現在長大啦，可一點都不可憐了。但我還是想對你好。”
蘇羨略略動了動眉梢，她又笑：“不過昨天晚上你一聲不吭地出現在我家門外，滿身是雪的樣子，我突然覺得又有點可憐。”
少年眉目溫淡，喜歡靜靜地聽她說，少女在他身邊則特別喜歡笑。
這冷清的院落裏也好似突然變得溫暖活潑起來。
然後說起明天怎麼過，霍嬛道：“之前你捎給我的書有兩本比較晦澀難懂的，就連我們這裏的夫子都解釋得不是很清楚，要不明日我拿過來你教教我吧。”
蘇羨道：“好。你可以選一些你感興趣的書帶過來看。”
霍嬛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她轉而又神采奕奕地瞧着他道，“不過你好不容易來我們這裏一趟，卻要你待在屋裏教我讀書，會不會委屈你了啊？”
蘇羨道：“那你明明可以出去玩，卻要待在屋裏讀書，覺得委屈嗎？”
霍嬛道：“書裏的東西可比在村子裏到處玩有趣多了。”
蘇羨道：“那不就是了。”他起身拂了拂衣角，又道，“你該回去休息了。”
霍嬛想着明天還要到這裏來，這次走得也爽快，不肯讓蘇羨送。
蘇羨只好讓自己的隨從送她回去。
這寧靜的村莊裏一夜清寂寥寥。
到翌日天亮時分，村子裏就打起了雞鳴，還有狗吠時不時響起。
一大早霍嬛就來敲蘇羨的門了，還給他帶了早飯來。
蘇羨洗漱時，霍嬛就往桌上擺早飯，問：“你昨晚睡得好嗎？”
蘇羨應道：“還好。”
早飯後，霍嬛便在窗邊的桌前坐下來了，端端正正地擺開書本。
以前不懂的地方她都做了記錄，此刻終於可以讓蘇羨面對面地講給她聽。
她垂着眼簾，聽得十分認真。
窗外有一絲淡淡的晴光打照在她臉上，襯得那彎彎濃密的睫毛一閃一閃的，像兩把小扇子。
她還認真地做筆記，一個字一個字都寫得很專注。
蘇羨之前見她在信上的筆跡，眼下又親眼見她書寫，她寫得很緩慢，顯然是努力學過怎麼寫好字的，只不過還是能瞧出來比較稚嫩的修飾痕跡。
蘇羨看她寫了一會兒，忽然靠過來，端了端她執筆的手，又糾正了一下她的手指，道：“筆這麼拿。”
霍嬛一看他在教自己，連忙正了正腰身，十分精神地學起來。
隨後蘇羨握着她的手，帶她在旁邊空白紙頁上寫了些字，仍是她自己的筆跡，但是筆力和細節卻截然不同了。
霍嬛眼神明亮道：“阿羨，你怎麼知道我這些地方寫得不好啊，之前不管我怎麼練都還是垮的，結果你一來好像就不垮了。”
蘇羨道：“着力點錯了。”
後來霍嬛跟着蘇羨練了一上午的字。
雖然她基礎尚淺，不可能一口氣學有所成，但是有蘇羨引導她，她倒是學會了那份不緊不慢的從容感，一筆一劃都落得恰到好處。
最後她能把蘇羨的名字寫得很好看。
不過她寫自己的名字時，卻顯得有些累贅，不由擡起頭對蘇羨笑道：“還是你的名字比我的名字好看。”
蘇羨沒說什麼，只從她手上拿過筆，蘸了蘸墨，書下她的名字。
那個名字像是鐫刻下來的一般，隨着他的筆端遊走，竟有兩分繾綣之意。
霍嬛看得出神。
他道：“你的名字不難看。”
霍嬛眨了眨眼，道：“阿羨，你寫得好好。我從來沒覺得我的名字有這麼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