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完這件事，已經到了村子裏的路口，要分路了。
蘇羨把裝蚱蜢的小竹籃遞給她。
霍嬛伸手來接，問：“你要不要喫這個？
一會兒我拿回去下鍋，給你送些來？”
蘇羨：“不用。”
霍嬛：“相信我，很好喫的。”
蘇羨：“我不喫。”
見他如此堅定地拒絕，霍嬛只好不再勉強了，對他揮揮手，就走了。
而後蘇羨就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去。
青石板路還沒走完，就遇到他爹提着燈出來接他。
蘇折什麼也沒問，他也沒說，父子兩個安靜地回到道路盡頭坐落的那座木屋院落裏。
院落漫開昏黃而溫暖的光。
蘇羨曾經跟崔氏在這裏住過。
眼下沈嫺從廚間走了出來，端着麪條進隔壁的堂屋裏放在桌上，看見父子兩個，道：“回來了，快洗洗手準備吃麪了。”
蘇羨很認真地去洗手，然後進到堂屋，便見桌面上放着三碗麪條。
他孃親自下廚煮的面，蘇羨見之就覺得飢腸轆轆。
沒有宮裏御膳那麼複雜而講究的烹飪方法，只是清淡的麪食，喫進嘴裏的時候，有股獨特的清香味。
沈嫺自認爲廚藝不精，但是父子兩個都喫得很入味的樣子，讓她覺得好像自己的手藝又還可以。
今日也是臨時決定住下的，也沒有什麼豐富的食材，麪粉和蔬菜還是霍嬛的曾爺爺讓他兒孫送過來的，一些油鹽醬醋等調料，她還是去隔壁問村民們借的。
沈嫺問：“今天很霍家的小姑娘一起出去轉悠，好玩嗎？”
蘇羨慢條斯理地喫着面，聞言拭了拭嘴角，方纔道：“還好。”
沈嫺又問：“開心麼？”
蘇羨答：“也還好。”
沈嫺是看出來了，自己這兒子如今懂得斂藏心事了，他是不會讓她看穿以至於有機會進一步窺探他的祕密的，所以恁的一副油鹽不進的形容。
沈嫺撇撇嘴，道：“不說就不說唄，好像誰想知道似的。
誰不是從小時候長大成人的，你現在經歷的，娘早就經歷過了。”
蘇羨喫完了面，還喝了幾口湯。
沈嫺又道：“這些年一直沒聽你提過霍家的小丫頭，原來你們倆這麼要好麼。”
蘇羨道：“以前在這裏擡頭不見低頭見，有些往來罷了，不值得一提。”
沈嫺沒再追問他。
真要是不值得一提，那丫頭來拉他的手時，他會任由她拉？
沈嫺可看見了，只是沒有拆穿而已。
知道他需要自己的空間來珍藏人和事。
她第一次見到蘇羨對女孩子有了別樣的態度，而且總不是源於什麼糟糕的回憶。
相反，兒時的那段記憶應該是美好的。
一家三口飯後，在院子裏消消食，然後就去洗漱了準備進房睡覺。
這小院有兩間歇息的屋子，都鋪好了牀。
被褥是村裏最時新的青花料子套着薄薄的棉絮，都是霍嬛家主動送來的乾淨的寢具。
沈嫺一家也入鄉隨俗，很是接地氣地拿來用了。
結果蘇羨挽着袖角，端着洗漱完的水出來倒時，發現小院沒有合嚴的門縫外有什麼光影在晃動。
儘管天黑，但星月晴朗，周遭的光景都影影綽綽，一有東西移動還是挺容易發現的。
蘇羨往院角里潑完了水，方纔不緊不慢地問：“誰在外面？”
沈嫺和蘇折在屋子裏，沈嫺聞聲連忙就探出半個頭瞅瞅。
院門年久失修，也沒有門閂，便被人推開來。
蘇羨看見霍嬛站在門框裏，兩眼笑眯眯的樣子。
昏黃的燈火溢出房門，蘇羨逆着光，他的身影拉得許長，就停頓在霍嬛的腳邊。
霍嬛問：“要睡了？”
蘇羨道：“你不睡？”
其實他大可以多說幾個字，把他話裏的意思補充完整，比如：這麼晚了，還到處跑，不睡覺麼？
沈嫺嗅到了八卦的氣息，連忙一收隨意懶散的神情，起身到門邊貓着腰仔細看了兩眼。
還真是白天那小丫頭。
黑燈瞎火地到這裏來，真是的，萬一路上摔了怎麼辦？
丫頭眼睛亮亮的，笑起來眼裏有光，真是可愛。
沈嫺重新審視起霍嬛來，第一個跟她兒子走這麼近的姑娘啊，老母親感動得都快熱淚盈眶了。
真是越看越覺得這丫頭可人啊。
當然沈嫺也聽見了兩人簡短的對話，她都替蘇羨感到着急。
這怎麼聊天的，人家專門跑來找你，你還不領情是怎麼的？
好好聊兩句會少塊肉嗎？
沈嫺都想出去現場教教蘇羨怎麼聊天了。
只不過霍嬛壓根不在意蘇羨這樣的態度，她揚了揚手，給蘇羨看見她手裏提着的東西，道：“我給你送東西來的。”
說着她便走進了院子裏來。
沈嫺略略抻了抻脖子，想看看她拿的是什麼。
只不過只隱約看見是個罐子，還不待看見罐子裏裝的是什麼，蘇折就走到她身後，稍稍把房門掩了掩。
沈嫺回頭看向蘇折，以口型小聲道：“你關門幹什麼，我還沒看着呢。”
蘇折似笑非笑道：“孩子們的事，有什麼可看的。”
沈嫺道：“那我能不看着點麼，你也知道你兒子什麼心性。”
蘇折挑眉：“我怎麼覺得你完全是爲了滿足自己的好奇？”
沈嫺摸了摸鼻子，義正言辭：“不，我就是擔心。”
她還想去扒窗看，又被蘇折給拽了回來。
蘇羨站在屋檐下，房門微掩上時，他回頭看了一眼，又聽得屋子裏細微的動靜，爹孃並不干預，但不代表他娘不好奇。
想必他娘跟貓抓一樣心癢難耐。
蘇羨也不怎麼遮遮掩掩。
霍嬛道：“猜猜是什麼？”
蘇羨道：“猜不到。”
霍嬛嘁道：“你也沒認真猜啊。”
她走到院子中間停下，把土罐往地上一放，即便蘇羨不怎麼領情也沒有敗壞她的興致。
她蹲在地上，眼裏光華流轉，看着蘇羨興致勃勃道：“阿羨，快過來看，好看的。”
蘇羨要是不過去，她彷彿能有耐心等他一晚上。
蘇羨頓了頓，只好擡腳朝她走去。
近了過後能看得她更清楚兩分，還和天黑時分別前一樣，扎着兩個小髻，穿的也還是那身普通的衣裳，但是與分別時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