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內,手機轉接的通訊頻道中,江停的聲音在滋滋電流中
響起:“現在你的命,可比我值錢多了。”
呂局眉心一顫。
車窗隔不斷激烈的槍戰,黑夜中只見衝鋒槍不斷狂噴火舌。穿防彈背心的特警一層連着一層往前壓,那三輛防彈車已經千瘡百孔,活活被打報廢了,毒販們卻還在以車身爲掩體不斷負隅頑抗。
“狙擊d點回話,狙擊d點回話”
“d點已做好準備”
“開火”
一名毒販剛從打開的車門後探出頭,還沒來得及扔出土製手榴彈,一枚狙擊子彈便穿越茫茫夜空旋轉飛至,瞬間洞穿了他的頭顱。
滴溜溜手榴彈隨屍體同時落地,四秒後,整輛車在氣浪中爆上了天
爆炸讓漫天碎石當空而下,嘩啦撒得滿地都是,正蹲在拆彈警戒線外的的魏副局和陳處齊齊一縮頭,被砂土灑了滿脖子。
“呸呸呸”“咳咳咳”兩人正狼狽不堪抖衣領,突然只見遠處隱約有了動靜,防爆小組正同時雀躍起來。幾秒鐘後,步話機中響起了興奮的彙報:“指揮中心指揮中心,第六處引爆點已順利拆除”
倆領導血壓同步飆高,雙雙開始搖搖欲墜,那個姓楊的現場指揮員差點沒給他倆嚇出魂來。
“老陳快去彙報老呂”魏副局當機立斷:“讓防爆小組立刻開始清除所有炸藥”
陳處哎了聲,這時候再也不見當初省廳特派專員的架子了,動作靈活得像只剁了尾巴的兔子,跳起來撒腿就奔向警車:“呂局呂局拆彈現場傳來消息”
他的聲音突然停住,只見呂局直勾勾盯着車前窗,遠處毒販那輛車爆炸後正熊熊燃燒,火光倒映在老局長渾濁的瞳底:“不好。”
陳處:“啊”
呂局緩緩轉頭,陳處與他面面相覷,只聽他終於嘶啞道:
“剛纔的爆炸,好像響了兩聲。”
槍戰似乎離得很遠,被樹林間的簌簌風聲一卷,便消失無聲了。
“你想讓我交代嗎”聞劭黑色的眼底浮現出戲謔:“可是就我對大陸法律的瞭解,我的罪名足夠被槍斃一百零八個來回,即便配合警方調查,也絕不可能換來死緩,老實交代又有什麼意義呢”
江停平淡道:“或許可以幫你把槍斃換成注射,至少能死得有尊嚴一點。”
聞劭像是聽到了什麼特別好笑的事情:“那你不如現在就一刀捅死我,或者慢慢捅死也行。死在你手裏我最有尊嚴。”
兩人彼此注視,半晌江停緩緩一笑,只是那笑意陰寒得令人骨髓發冷:“別擔心,警方會有辦法撬開你這張嘴的。”
他拉起手剎,準備發動汽車但突然聞劭喝道:“等等”
江停挑起眉。
“你想讓我交代麼”
“”
“如果每次審訊都有你參與的話,我就把一切警方想知道的祕密都說出來,怎麼樣成交麼”
江停的神情彷彿一片深潭,從根根眼睫翹起到脣角下落的弧度,都看不出絲毫情緒。
聞劭被刀鋒抵着咽喉,血珠不斷滾落,但他彷彿感覺不到那疼痛,甚至連笑容都更加明顯了:“你這個手機連着指揮中心吧,或許可以先看看我的誠意。知道王銳、賀良跟申曉奇那三個孩子是怎麼死的嗎”
江停想提醒他申曉奇已經被救回來了,但並沒有出聲。
提醒了也沒用,聞劭的偏執早已病入膏肓,在他眼裏申曉奇跟死了沒什麼兩樣。
“每年七月中,我都會想起咱們小時候的經歷。如果說我這輩子曾經有過什麼遺憾的話,那根救生繩可能是我唯一想令時光倒流,回到過去阻止並改變的事情;但就像你說的那樣,二十多年了,太久了。即便再回頭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這件事後來變成了我心裏過不去的梗,直至我從美國回來,發現你徹底站在了吳吞那一邊時,這梗變成了出血點,每一天我都能感覺到它擴散、潰爛,漸漸成了心腹之患。”
“所以你逼迫滕文豔殺王銳,李雨欣殺賀良。”江停眉目紋絲不動,說:“你實際想行刑的其實是自己,但你又不願意去死,所以只能找這些無辜的孩子來當替身。”
聞劭默然片刻,眼神閃動:“我其實是願意死在你手下的,就像剛纔上車時,我問你爲什麼沒開槍。”
江停一哂。
“但我還是很高興你能理解我的意思。”聞劭溫和地道,“我一直愛你,江停,作爲配合警方的交換,請你親手把我送到呂局手裏去吧。”
如果是以前,這三個字會讓江停被仇恨和自我厭惡的毒蛇所纏繞,乃至於被逼到窒息,但現在他心裏只感覺非常荒謬。
“抱歉不是我理解的,我一向不太能理解你。”江停微笑嘲道,“那個案子負責剖析犯罪動機的人是嚴峫。”
他一腳踩下油門,吉普車嗡地發動,向前駛去。
側視鏡映出他們身後的景象,山路盡頭隱約亮起光芒那是車燈,似乎正有一輛警車從後方追上來。
江停分神往側視鏡一瞥,緊接着聽見了聞劭越來越清晰的笑聲。
這個人跟江停聊天時經常笑,但很少像這樣痛痛快快、不加掩飾地笑出聲。不知爲何江停心中微沉,皺眉問:“你笑什麼”
“就像滕文豔沒殺王銳,於是她也死了”聞劭遺憾地道:“所以我剛剛纔問,爲什麼你不直接開槍呢”
“”
聞劭握住江停突然開始顫慄的手,就像握住了價值連城的珍寶,絲毫不在意刀尖刺進了薄薄的頸部肌肉。他就帶着那彷彿解脫般的笑容,緩緩地道:“爲了在脫身後徹底銷燬線索,以防警察追蹤,我在這四輛車中都裝了炸彈”
江停突然抽手扔了小刀,嘭地打開儀表盤下雜物箱,瞳孔瞬間縮緊。
照明燈中,一摞炸藥被固定在箱底,引爆裝置極其精妙,竟然是被電磁線固定住的兩個金屬小球
“繼續往前開,別減速。”聞劭語氣中似乎帶着少許的遺憾:“這是慣性觸發裝置,金屬球三次碰撞即可引爆。你剛纔停車又啓動,慣性作用力已經讓它碰撞兩次了,只要你再踩一次剎車,你我都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我愛你,我想跟你一起活着。”指揮車中清清楚楚響起黑桃k的聲音:“實在不行的話,一起死也可以。”
所有領導臉色驟變,呂局的茶杯嘭一聲翻倒在地
“報告指揮中心”正在這個時候,只聽通訊頻道里餘隊朗聲道:“我已帶着增援在前方設置好關卡,江隊的車離我們只差200米了”
魏副局驚怒失聲:“不”
叮鈴鈴鈴車載衛星電話響了起來,呂局劇顫着手按下接通鍵。
“報告呂局,我剛從後面追上江停。”嚴峫駕駛着警車,透過車前窗,吉普尾燈正映在他詫異的眼底:“您能不能幫我接通一下江停的頻道他好像完全沒有減速跟我會合的意思,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