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從此再無瓜葛
蘇澄擡起頭來，看了他半晌，“如果我能夠預見未來，現在也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小頂看着她，犀利道：“但我能預見的是，沒了這個孩子，你會失去此生最愛的人。這樣賭，真的值得嗎？”
見蘇澄陷入沉默，莫莉又說：“澄姐，秦總對你怎麼樣，我們也都是看在眼裏的。特別是這次醒寶生病，聽說他把很多重要的工作都給推了呢，這麼好的男人真的很難再找到了。澄姐，你真的要好好想想了。”
蘇澄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看着前方，目光沒了焦距，耳邊反覆出現秦勵錚說的話。
兩人離開了，蘇澄回到病房，醒寶已經醒了，瞪着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正看着她笑。
蘇澄立即微笑着走過去，“我的小帥哥睡醒了呢，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呢？”
醒寶一雙月亮眼笑得微彎，他搖了搖頭，“醒寶可是個健康小寶寶，纔沒有不舒服呢。”
蘇澄聞言，知道兒子是故意哄自己開心，心間頓時一軟，她伸出纖細的手指，摸了摸他的額頭，“醒寶真乖，待會也要乖乖吃藥，好嗎？”
“嗯！醒寶最乖了呢！吃藥打針都不怕！外婆說，媽媽最近很累，所以，我會聽話的。”醒寶鼓了鼓小嘴巴，偷偷瞟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媽媽，是不是爲醒寶，你纔會這麼辛苦呢？”
“怎麼會呢。”蘇澄揚起嘴角，“醒寶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孩子，媽媽有了你，開心還來不及呢。”
醒寶咧開嘴，咯咯地笑着，白到近乎透明的小臉經陽光一照，更加晶瑩剔透，如同小天使一般。
“那醒寶跟媽媽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他伸出小手指，勾住了蘇澄的小指。
“嗯。”蘇澄用力點了點頭，勾住那軟嫩的小手指，“我們拉鉤。”
看着兒子如此超乎常人的懂事和樂觀，蘇澄在心底暗自起誓，不管付出多少代價，她都要把醒寶救回來。
這時，護士進來，提醒她馬上就要手術了，要她準備一下。
傅慧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蘇澄微笑着想讓她放寬心，同時也是在給自己打氣，“醒寶，讓外婆陪你玩一會好嗎？媽媽有點事要去辦，下午才能回來。”
“嗯！媽媽快去忙吧！”醒寶很懂事。
傅慧在一邊悄悄拭去眼淚，“澄澄……你照顧好自己。”
“嗯，我知道了媽。”
在最後簽字的時候，醫生又問她一遍：“你真的想好了？”
也許是醫生辦公室裏的冷氣開得太足，蘇澄手心微微滲出一絲冷汗，她重新定了定心神，堅定地點點頭，“嗯，想好了。”
就在這時，門砰地被人推開，後面是跟着阻攔的護士，“先生，你不能進去！”
下一秒，一個人影便掠進。
沒來得及反應，蘇澄就被人給拽了出去。
蘇澄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緊接着，熟悉的味道將她包圍，縈繞在她的鼻息之間。
秦勵錚拉着她走在前面，只能看得到他繃緊的身影，他快步穿過走廊，直到出了大樓，秦勵錚才停下。
蘇澄站在他面前，一張蒼白的小臉上涌起怒意，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閃爍着倔強，“我決定了的事，不會改變。”
秦勵錚站在距離她十釐米的地方，眼眶發青，顯然是一夜未眠。
“蘇澄，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他咬着牙問。
他口吻強硬，他發紅的眼眶，憔悴的神色，無一不是對她的控訴。可是漸漸，他垂下眼眸，聲音很低：“不要這麼殘忍……”
蘇澄擡眸，秦勵錚像來倨傲，從不可能去求誰，如今卻在她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
在她的心頭，同時交織起了兩種極端心情。
半晌，她將頭低垂，避開他的注視，“我不能去賭那個最小的機率。”
“我答應過你，我會盡我的努力，一定會找到救醒寶的辦法……”此刻，他軟的聲氣裏，有無奈，更有低不可聞的哀求。
她懷疑自己是聽錯了，本已下定決心，此刻卻再次動搖了起來。
蘇澄貝齒狠狠咬住下嘴脣，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不至一下子心軟下來。
她擡起頭來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醒寶得的是白血癥，是那種會死掉的病！我唯一的機會，就是我的子宮！這裏可以再孕育出一個寶寶幫他度過這個難關！所以，你想我怎麼做？把這個唯一的機會給佔用上嗎？”
她紅着眼睛哽咽着：“阿錚，不是我殘忍，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最後的機會被斷送！沒錯，我知道這麼做不一定百分百能救他，我也極有可能連孩子的父親都沒找到……可是，我必
須要去嘗試，如果我連試都不試，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的！你能明白嗎？”
秦勵錚聞言，久久沒有說話。
時間彷彿靜止。
最後，他擡頭，眼神漸漸變得冷漠，自嘲地冷笑，眼神都是嘲弄，“我還能說什麼呢？”
蘇澄捏緊雙拳，告訴自己不要去看他，不要心疼，更不能退縮……
秦勵錚做了個深呼吸，純黑色的瞳孔霎時縮緊，“蘇澄，我想我沒辦法原諒。”
蘇澄別過臉去，忍着快要奪眶的淚，此時此刻，心底的痛，恐怕只有她才能體會。
可這是她選的路，再崎嶇也要走下去，她別無他法。
秦勵錚離開了。
她走進手術室，裏面開着瓦數極高的白熾燈，照的室內一片慘白。
蘇澄穿着藍綠色的手術服，頭頂上方是碩大的手術燈，強烈的光芒照着她的臉，即使是閉上眼睛，也是一片血紅。
她突然覺得害怕，將眼睛睜開，卻只見到醫生藏在巨大口罩之下面無表情的臉。
蘇澄越發緊張起來，冰冷的十指緊緊糾纏在一起，肩膀不由得輕輕顫抖起來。
護士在一邊安慰道：“沒關係，待會麻藥起效後，你感覺不到一點疼。”
她只是感激地扯扯嘴角，實在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不是怕疼，只是怕自己會後悔。
直到真正躺在這裏，這個孩子的存在感也變得無比強烈！她彷彿聽到了他的控訴一樣，指責她拋棄了他……
醫生取了一針管的麻藥，無色的液體在燈光照射下發出強烈的光亮，尖銳的針尖一閃。
蘇澄心裏突然抽痛了一下，柔若無骨的手悄悄地下移，覆蓋在依舊平坦的小腹。
裏面的小生命，也不知道有沒有心跳？會不會感到害怕？
燈光太強了，照得她太陽穴一跳一跳得痛，蘇澄無力地合上雙眸，感到眼淚冰冷地劃過滾燙的臉頰。
醫生幫她消了毒，正在幫她注射麻藥時——
說罷，她重新躺回到手術牀上，熾烈的燈光仍舊刺眼，可眼睛卻乾涸得可怕，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了。
她閉上眼睛，細細感受着尖尖的針頭插進自己血管之中。漆黑一片的世界，彷彿是巨大的無邊的懸崖，她無憑無靠，只有任由着自己的身體一直下墜。
耳邊，彷彿出現一個聲音，不停的問她：後悔嗎？後悔嗎？！
她只想哭着大笑，她怎能不後悔？從她做出這個決定開始，她就沒有一刻是放鬆過的！她知道，她此刻都逃離不開自責。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整天，睜開眼時天都已暗下。只有傅慧坐在牀邊守着她，時不時地抹眼淚。
“媽……”
她的嗓音低沉得可怕，彷彿是從地獄之中發出。
見到她醒來，傅慧連忙擦了擦眼角的淚珠，湊上前來，“還疼嗎？”
蘇澄搖頭，問她：“醒寶怎麼樣了？”
“你別擔心，醒寶那邊有你爸爸照顧着呢。”
蘇澄聽着，又閉上了眼睛：“那就好……媽，我再睡一會，感覺好累。”
“嗯……睡吧，媽在這守着你。”
“……媽，謝謝你。”
“傻孩子，一家人說什麼謝呢……”傅慧別開臉抹抹眼淚。
第二天，她的精神好了很多，不顧傅慧的阻止，她還是下了牀來到醒寶的病房。
還未進屋，只聽見一陣歡聲笑語，她輕輕走進去，看到醒寶和莫莉還有小頂坐在一塊玩玩具。
“媽媽來了！”
醒寶看到她很開心，揚起手中的玩具：“媽媽快看，這是小頂叔叔和莫莉阿姨買給我的呢！”
他的小臉此刻因爲興奮而漲紅，烏黑的髮絲有幾絲貼在額前，看上去跟普通的小孩沒有什麼兩樣。
蘇澄看着醒寶肆意歡笑着的可愛模樣，心頓時軟得一塌糊塗，“哎喲，真漂亮，有沒有謝謝人家呢？”
“當然有謝過啊！”
“呵呵，真乖。”
見蘇澄臉色極差，小頂過去拉着她坐在對面沙發上，莫莉還在和醒寶玩。他板起臉來壓低聲音數落她，“我看你啊，真是不要命了！”
蘇澄則乖乖聽她數落自己，過一會，說：“之所以決定馬上做手術，是因爲我擔心只要再晚一天，我就會改變主意，就會捨不得自己的孩子。”
小頂沉默良久，突然開口，“如果有一天醒寶知道媽媽曾經爲他做過的這些，一定會很感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