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摩城作爲景國的邊疆,易守難攻,外連飛鳳國邊疆,再往下一點就是由後面延伸出來的長鏈,接連東陵邊境。
城外高聳入雲霄的山峯由上往下覆蓋着皚皚白雪,連綿不絕的山脈從彼端一直到長鏈外圍,只不過,現在那白茫茫山脈的中間往下,一片赤紅觸目驚心。
那赤紅色不是其他,正是大摩城城內百姓心目中推崇的聖樹阿桑木。阿桑木冬季開花,夏季枯萎,花同雪色,枯萎時卻是一片赤紅,奇異無比,
然而此時,原本該在夏季枯萎的阿桑木,卻是在冬季全部枯萎,這變化雖然來得悄然無息,卻因爲鮮明的顏色對比,一下子就讓城中的老百姓反應過來。
“京都有消息了嗎”城內郡守楊懷問旁邊的屬官張奇。
張奇苦笑一聲道:“大人,只怕還得多等幾日。”不僅僅是大摩城出現這樣的情況,便是飛鳳境內也出現了,現在京都那位,怎麼可能一下子做得了決定,肯定得問過河谷那邊的陛下和娘娘了來。
楊懷顯然也是想到了此處,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城中如今人心惶惶,要是朝廷還沒有動作,只怕”
楊懷話沒有說完,可是張奇明白他的意思,也同樣苦笑一聲。
“大人大人有消息了”城樓之下,一個侍衛連爬帶跑地上來,雙手舉着一封信件,“是從河谷傳過來的”
“快拿過來”楊懷和張奇對視一眼,皆是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詫,沒有想到,帝后會直接從河谷那邊傳達消息過來
楊懷在看見信件上的標記時,更是一驚,是急信他急忙拿過來,細細看完,臉上的驚詫之色沒有分毫緩解,反而愈加深了,“張奇,你快看”
張奇從楊懷手中接過信件,一看,瞳孔倏地張大,“往後面退長鏈也要退”長鏈如今還在打仗啊。
楊懷沉聲道:“看來此事幹系重大,陛下和娘娘或許已經預料到了什麼”他頓了頓道:“你現在就安排下去,讓人一邊張貼告示,一邊將撤離之事告知百姓。”
張奇應了一聲,就看見又有人跑上城樓,“大人長鏈的鄔將軍來信”
將近年關,朝廷卻突然頒佈指令,要求衆人遠離故鄉別的地方,自然會有許多人不願意,甚至有不少人跟官府的人員起了衝突。
“不走說不走就不走憑什麼要咱們走”城外一個村子裏面,一個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人坐在地上大吼道。
“就是就是”有一個人開頭,就有更多的人附和,不少人舉着拳頭大吼道:“打死我們都不走有本事你們直接把我們都殺了啊”
沒有理由就想要讓他們離開,又什麼好處都沒有,他們纔沒有那麼傻呢
前來告知大家離開的官府侍衛也十分爲難,上面只說要求衆人三天之內迅速離開大摩城,卻沒有說原因,碰上這種耍無賴的人,他們也沒有辦法。
大摩之中,這樣的情況並不止一處,因爲楊懷和張奇的命令下達得又急又快,沒有一點緩衝的時間,帶領衆人撤退的進展十分緩慢。
“大人,城中百姓離了五六分,城外百姓只走了三四成的樣子。”
楊懷無奈苦笑,城中的人許是因爲大多數走南闖北經商的,見多識廣,知道肯定有異,願意離開,但是城外那些愚民
“不如讓鄔將軍那邊過來幫忙”張奇建議道,既然不肯好好配合,不如強制性將人拉着離開。
楊懷搖了搖頭,“鄔將軍那邊還要比我們棘手一些。”
鄔棋明那邊如今正在征戰,而且還處於極爲有利的地步,突然後退,雖然對其餘將領說是戰術,可是又不可能讓所有將士都知道。
在其餘人看來,完全是將長鏈拱手讓給了東陵,導致現在已經有不少人都不滿了。
“均洲怎麼樣了”
“比咱們好多了。”均洲的那個令大人,手段一貫鐵血,幾乎全郡上下,沒有人敢不聽他的。
楊懷沉吟片刻後,才沉沉道:“三天已過,傳下去,如未離開,後果自己擔着,咱們再留兩天,也動身吧”
外面山脈上的那一片赤紅的阿桑木,還有一些漸漸被放大的異常情況,讓楊懷心中不好的感覺一日比一日強烈,只怕這地方,真的不宜久留
景國大曆五十五年臘月二十八,是夜,大雪翻飛不休,狂風怒號,彷彿要將大地掀翻過來一般。
屋子裏的人正準備着過年要用的紅紙菜餚,一片寧和美好,然而,只是剎那之間,地動山搖,一片晃盪
山河傾覆,房屋搖搖欲墜,城池轟然倒塌,粗壯的古木一下子倒下來,壓在飛奔的動物身上
均洲、大摩、長鏈、飛鳳邊疆這四處地方,無一倖免,甚至還蔓延至其餘地界。
虞子蘇再次從睡夢之中驚醒,她一睜開眼,旁邊的夜修冥也醒了,就着抱着的姿勢,拍了拍虞子蘇的背,輕聲道:“又做噩夢了”
“嗯。”虞子蘇平定了一下心虛,猶豫道:“夜修冥我想回去看看”豐良離京都不遠,她還是不放心。
其實大摩那邊她也想要去看看的,只不過大摩那邊氣候酷寒,較之於河谷蘇城還要冷,她前些日子染上的風寒還沒有好,夜修冥肯定不會允許。
虞子蘇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夜修冥的手頓了頓,心突然揪了一下,“我”我什麼呢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其實是一個有些矛盾的人,可以隨手解決刺客殺手,也可以將對她不利的人斬草除根,可是偏偏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百姓,懷有一種悲憫。
地動帶來的危害不計其數,影響也不是這個時代的王朝可以輕輕鬆鬆承受的,她若是不盡自己的一份力,只怕日後無法直面自己的內心。
但是讓她就這麼快離開夜修冥,心中捨不得啊
虞子蘇甚至在想,她怎麼就能這麼聖母呢,那些百姓關她什麼事,景國江山關她什麼事
到底是想想罷了,有些事情,總是會心不對口口不對心的,她終究是過不去自己內心那一關的。
就在虞子蘇想着到底要這麼給夜修冥解釋的時候,夜修冥忽然落下一個急促而又火熱的吻,溫柔的聲音彷彿多日被窩裏軟綿的棉絮,“去吧,保護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