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斜陽沉落,祕魔崖石塔上的霞光徹底消散。
王嘉笙送完海鮮,從科考隊和鏢隊搭帳篷的山腳回到崖頂,黑夜已經降臨,不過,崖頂上卻升起了新的光源
——一枚小月亮皎潔柔和的光線灑遍了山頭,也照耀進毗沙門金剛廟大部分的角落。
陸澄發動了塔羅牌“月亮”提供夜間照明。
馮織雲聽說過陸澄和年珠月探索巫王之墟的事蹟,興奮得毫無睡意,不肯浪費讓這個超凡商人出力的機會,決定熬夜研究神廟。
那個可疑的研究員崔劍鋒拗不過馮織雲,也只好容陸澄留駐,接受陸澄的熬夜研究。
陸澄又稍微從馮織雲那裏敲打來一些消息
——國土上的古蹟調查也在交通部的職權範圍,這次科考崔劍鋒作爲馮織雲的金主代表隨行,倒不是什麼怪事。
但崔劍鋒的確至少是東瀛文化的親善者,在東瀛的帝國大學學過鐵路工程的留學生。
東瀛留學生也未必是壞人——可作爲刨根究底的調查員和充滿好奇心的貓,陸澄心裏做了最壞的估計。
——假設崔劍鋒是早就被東瀛人策反的奸細,他隨馮織雲來這荒涼的祕魔崖,絕對不是單純地考察古建。
陸澄突然在崔劍鋒意料之外來到,如果不是被雪姐感知,崔劍鋒和手下顯然要繼續在廟裏躲到陸澄離開——心中無鬼,他們怕什麼陸澄。
可崔劍鋒和他的手下已經跟隨毫無戒心的馮織雲有半個月了,兩人卻始終不曾動手,那就是他們要的東西還沒出現吧?
——有馮織雲在場,陸澄也不方便直接拷打逼供兩人,影響她的觀感,姑且把以上推想埋在心裏。
陸澄隱約覺得,解開毗沙門金剛廟的謎團,就會出現非同小可的東西。所以,他要幫助馮織雲加速解謎,也就加速了崔劍鋒亮出真面目的時間。
假想的敵人實力未明,但如果要喫下馮織雲這個1A級匠人,非得也是相當戰力的超凡者不可。
作爲商人,陸澄一向頭疼和不明高手的遭遇戰,但這一趟他帶了雪姐和小王。
三人二貓默契已久,眼神交流,已經分配好了各自的責任
——小王不動聲色,保護馮織雲;
雪姐盯住那個崔劍鋒的武人保鏢;
陸澄盯崔劍鋒,同時協助馮織雲鑑寶;
二隻貓機動策應。
“經過我們半個月的研究,祕魔崖很可能是靈脈,這座古代神殿是通往虛境的裝置。
從建築的風格看,是盛唐時佛門密宗奉皇帝之命祭祀長生天佛母的八大護法之一,‘毗沙門金剛’的隱祕廟宇。”
馮織雲向陸澄等人介紹她的成果。
——八大長生天實境護法。
陸澄倒是從“通天巫”的頭骨裏瞭解過這個神祕知識。
數千年來,虛境帝神長生天在這個世界留下了八大超凡傳承,所謂“四大金剛,四大輪迴者”,代表她觀測這個實境,引導她的信徒。
“通天巫”、“尸陀林怙主”在“四大輪迴者”之列;“毗沙門金剛”在“四大金剛”之列,並且是最強大的護法,但也隱遁很久了。
“自從上古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唐人王朝的祭祀以‘青帝’爲尊,爲什麼會供奉長生天的大護法?”
陸澄另問了一個問題。
“一千數百年前的盛唐,北方大亂,連國都都被叛軍攻克,皇帝肅宗對‘青帝’產生了疑惑,悄悄祭祀長生天麾下的‘毗沙門金剛’,企圖乞靈於金剛的大法力挽回國勢。
也是爲了避免百官抗議,所以才放在這個隱祕地方,只派最心腹的太監代祭。
——肅宗皇帝死後,這座毗沙門神廟就湮沒在時間長河裏。”
馮織雲道,
“這是玄都大學《靈光祕殿真形圖錄》‘丙抄本’記載的異聞——如你們目前所見,確鑿無疑!”
陸澄想《靈光祕殿真形圖錄》傳世有三個抄本,他在幻海讀的乙抄本就沒有這條記載——可見,隨着抄錄者的傾向和修爲不同,每個抄本都有微妙的區別和損益。
“能冒昧問下嗎?——你是哪一位神靈的行走?”
陸澄道
——所有閱讀過《靈光祕殿》抄本者,必然是其中某位神靈的行走。瞧馮織雲理智清晰,人格健康,至少拜的不是邪神。
馮織雲搖頭,
“我繼承的舊唐皇室營造匠人的傳承。但,我並沒有讀過‘丙抄本’。
——是秀帥告知了我‘丙抄本’的線索。”
——陸澄心裏一咯噔。
讀過‘丙抄本’的秀帥不知道對虛境的領悟達到了何種境界,而他要利用馮織雲的技藝和專業知識完成什麼目的呢?
隨即,陸澄的眼睛餘光瞥向崔劍鋒。
本來也在用心傾聽馮織雲講述的崔劍鋒立刻迴避陸澄的目光,臉龐隱入塔羅牌“月亮”沒有照入的少數幾片陰影裏。
陸澄一笑,人靠近“毗沙門金剛”的木雕像,發動“鑑寶A”。
——仔細分析,這類多手多目的長生天眷族,和那些枝枝丫丫,樹木形態的黑山羊幼崽其實同出一源。
帝神可以在邪神和正神之間自如切換,她的次級眷族則要選定面具。
多手多目的密宗神像可以使人心生敬畏,但又保持了神聖莊嚴,不至於讓人類心智錯亂,是長生天教團在人間發展的最親民的形式。
不過,終究還是無法擠入青帝和白帝佔據的煙火氣濃重的舊唐主流市場,不是在歷史上曇花一現,就只能在舊唐邊地傳播。儘管如此,雪山、西域、草原的信仰世界也足夠廣袤了。
歷史上膜拜“毗沙門金剛”的景象衝陸澄紛至沓來。
以三公爵位格的精神力,這等洶涌的信息對陸澄只是海浪輕拍。
他默默記憶開啓祕魔崖靈脈連接的虛境儀式。
被遺忘了一千年,但也有一千年沒有受過打擾,這個裝置完好無損。
——是否此時此地舉行類似的儀式,就能聯繫上那一位傳說裏最強的長生天實境護法,大公爵級別的隱遁毗沙門金剛呢?
陸澄拿過一隻粉筆,跑到毗沙門神廟之外,繪畫召喚陣。
——召喚陣呈八角形,每一個角畫着佛門密宗的八吉祥物之一——
象徵“毗沙門金剛”的塔。
雙金魚。
白蓮花。
象徵“尸陀林怙主”的寶瓶。
勝利幢。
金輪寶。
吉祥結。
——最後是一個白海螺,象徵着“通天巫”。
陸澄的粉筆卻停在白海螺的最後一筆,沒有畫下去。
“陸先生,爲什麼不完成這個召喚陣?”
不是馮織雲,而是崔劍鋒催促道。
“我忽然想,貿然召喚‘毗沙門金剛’並不妥當。
——我們其實對這位神靈並無所求,打攪它實在冒犯。
還是算了吧。”
但陸澄並沒有說,如果冒犯這位毗沙門金剛,他會應付不了。
——毗沙門金剛再強大,也是尸陀林怙主一個檔次的神靈。
即便可能進入‘毗沙門金剛’的主場,陸澄還有開門逃跑的餘地。
更重要的是,陸澄就是冒名頂替、如假包換的第三十世“通天巫”。同爲八大護法,只要向毗沙門金剛打個招呼就能解圍。
陸澄就是想欲擒故縱,引壞人出洞。
“也是。”
雖然不情願,馮織雲反覆考慮,還是如此爲妥。
——她不是外國的盜寶者,而是本國神祕的守護者。把人間的神祕遺蹟記錄在案,妥善保存就可了。如果引來別有用心的外國冒險者,反而不妙。
“我看陸先生是畏懼開啓虛境的風險。
——攀爬這座懸崖,稍有閃失,就是粉身碎骨。我們這些考察隊員來這裏,本來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再多一道虛境的危險,又有何懼!
——陸先生如果怕了,來去自由。但務必把開啓虛境的儀式告知交通部,這是你身爲唐國公民的責任!”
崔劍鋒焦急道。
馮織雲勸道,“老崔,你不是調查員,沒有親身經歷過虛境的危險,那是人類應當隔絕接觸之物——聽陸澄先生的建議吧。”
陸澄強忍住噗呲笑聲,臉拉長,做出惱火的表情,
“我連托塔天王都不怕,還怕毗沙門金剛!
——就怕門開了,你這個交通部的研究員不敢進來了!”
說罷,陸澄把那最後“白海螺”的圖案一揮而就,從書包裏取出“通天巫”的頭骨,放在白海螺之位上。
虛境之門即將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