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鹹通旅社的掌櫃老劉所言,過了下午四點,末鎮的天就完全黑了下去。掌櫃把旅社的門窗緊閉,和他老婆縮進房間裏死活也不出來了。
陸澄把柳探長的縛靈狗留在旅社前臺,三個人則站在這家旅社二樓朝外面房間的窗邊,作爲調查員,他們只有把掌櫃好心的忠告深藏在心頭,把房間舊式的格子窗完全推了開來!
月亮統治了這個末鎮的天空,月華如血。
這時,陸澄聽到了淒涼的鎮子上到處迴盪着海乙那的吠叫,像是一羣死嬰嗚咽嗚咽的笑聲。旅社的外牆上是窸窸窣窣的爬動聲音,屋樑的瓦片上彷彿有深深淺淺的腳步踩動。
——但那些東西始終沒有向旅社裏面鑽。
丁霞君博士摘下那枚泰西“鍊金師學會”的“鍊金戒指”放在窗沿,以類似敲摩爾斯碼的長短指法敲打戒指。
一套密碼敲完,那戒指上的銜尾蛇形無窮符號發亮,在房間吱吱呀呀的木地板上投影出一個3m*3m開口的通透光圈
——光圈邊的三個人猶如站在樓上一層,通透光圈連通的10m*10m*10m的空間在樓下一層,空間盤旋着螺旋狀轉送帶,傳送帶上穩穩固定着各種五花八門的儀器和道具。
丁霞君的手伸入光圈之中的螺旋狀傳送帶,等了一小會,撈上來一臺形似長鏡頭照相機的儀器和三腳架。然後在戒指上又敲了一通密碼,木地板上的光圈關閉,他重新戴上鍊金戒指。
丁霞君把這臺儀器放上三腳架,支在打開了的窗戶,從儀器的鏡頭瞭望窗戶外的風景。
陸澄的古錢測不出這臺儀器的絲毫靈光。
“這是‘夜視高倍望遠鏡’,泰西一家頂尖器材研究所的最前沿產品——可以在微光環境使用,是拓展人類視覺世界的有力工具。”
丁霞君一邊指教陸澄和白曄,一邊觀察全鎮入夜的情況。
忽然,他的臉色凝重如鐵,離了三腳架,後退到房間的老式架子牀坐下,扶着太陽穴,自言自語要求自己冷靜。
陸澄和白曄兩人各往“夜視高倍望遠鏡”湊了一眼,也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氣,久久沒有言語。
——窗戶外的末鎮不是虛境的“幻夢境”,卻勝似虛境的“幻夢境”!
從“夜視高倍望遠鏡”的鏡頭裏,兩人看到,統治末鎮的暈紅的月亮到處都是
——不止是天上那一輪,在穿插末鎮的每一處水道、每一座橋洞下面都是一團暈紅的血月。
月不下降,水不上升。血月冠天,血月滿水。
一汪又一汪反光的水把天上的血月的效果放大了無數倍!
他們看到無數聳動的模糊人形影子在鹹通茶館外面,在整個鎮子的鱗次櫛比的牆頭瓦上以非人類的方式移動。
那些人形影子有時像是袋鼠那樣蹦跳,有時像是海蔘那樣蠕動。
所謂的“夜視高倍望遠鏡”也無法確認怪物的形態,它們的身體都好像籠罩了一層阻擋窺視的朦朧血色月光。
每一座屋檐上面,每一條街巷上面,都盤踞着怪物。那些怪物的數量密密麻麻,一時計算不出究竟有多少!
而除了在樓下房間熱烈恩愛中的掌櫃夫婦,整個鎮子上的人在四點之後彷彿都陷入了一種死亡一般的沉睡!沒有任何人煙、沒有任何人聲。
“沒有任何一個調查員可以獨自對抗這裏排山倒海的怪物,哪怕是林洋站長!我們三個加起來也不行
——我們盡力完成偵察,然後安全撤退,讓省督軍的軍隊白天入鎮清剿。”
丁霞君道,但他終於把聲音裏的顫抖完全壓制了下去。丁霞君重新從架子牀上站起身,走回陸澄和白曄這邊。
望遠鏡裏,在更遙遠西南山腰,矗立着一座黑森森的塢堡,趙府深藏在塢堡之內。塢堡哨樓的垛口上都是趙家保安團黑洞洞的洋槍口,一排排老式的米旗國恩菲爾德步槍。
血紅的大燈籠掛滿了趙府的塢堡,和血月交相輝映。
“看來,儀器不能替代人類,還是需要調查員用自己的眼睛親自確認怪物。”
陸澄感慨。
白曄也點頭。
兩人和各自的縛靈開始共享感知。
不必丁霞君的“夜視高倍望遠鏡”,他們兩人也能實現“夜視”的超凡效果;與“夜視高倍望眼鏡”的差距只是“望遠”。
但現在,白曄的貓頭鷹“好好”從房間裏飛了出去!伸展開長長的翅膀,翱翔在末鎮的血月之下!
陸澄也喝道,“‘奪旗C’發動!”
縛靈黃貓奉命發動“奪旗C”!
一聲貓吼猶如春雷一炸!
“奪旗C”生效。
“奪旗C”有效範圍一公里方圓之內未發現貓眷。
“奪旗C”無貓眷耳目可使用。
爲節省御者精神力消耗,“奪旗C”結束。
縛靈黃貓替陸澄做了決定,結束了本晝夜第一輪的“奪旗C”。
——偌大一個末鎮,一公里方圓,居然沒有一隻本地的貓可以調遣。
陸澄只好感嘆,“大城市和小鎮子的環境天差地別,這是一座對貓不友好的鎮子。”
現在,他只和幻海帶來的五隻縛靈貓共享着感知。
“那就抓一隻怪物來看看。”白曄道。
這時,白曄縛靈貓頭鷹“好好”已經俯瞰畢小橋流水下的全鎮,從血月之下撲向一條冷僻巷子裏一隻落單的人形怪物。
貓頭鷹眨眼掠至那怪物的後頸,怪物渾然未覺,貓頭鷹的鐵爪前探,一下勾穿怪物的琵琶骨。貓頭鷹擒着怪物,又一股黑旋風般低掠回“鹹通旅社”,把那“海乙那”叫聲不止的人形怪物“噗通”一聲拋在陸澄房間的地板上
沒等鹹通旅社牆外和屋頂上的怪物爬過來尋找同類,陸澄和丁霞君倏忽關上了窗戶。
——沒有了血月照拂,那房間裏怪物身上朦朧的紅光完全消退
——這隻人形怪物臉膛青白,目如死魚,長着如同“海乙那”那樣的狗頭和利爪,皮膚猶如富有彈性的橡膠。
縛靈貓頭鷹勾琵琶骨的爪子一離體,那怪物就蹦跳起來,衝向陸澄。
白曄擋在陸澄前面,犀角龍鱗出鞘,揮刺怪物的軀殼。呼吸之間,怪物軀殼便多了幾個刺石如泥的短刀洞穿的血窟窿。但白曄的刀都避開了怪物的要害,還允許怪物再動幾下。
白曄步伐如蝴蝶穿花,仍然在掙扎的怪物利爪沒沾上白曄身體分毫,蹄子似的腳反而醉漢似地踉蹌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