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陸澄重新走上調查員的道路,直到重返D級商人的今天,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他的調查員口碑終於開始發酵,春雨潤物那樣,連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地傳播,甚至其他民間調查員會主動找上門求合作。
“白小姐是從哪來聽到我的名聲,知道我是一個‘商人’的?另外,你對我要的那本《紅蓮傳》有什麼需要?——弄清楚這幾個問題,我纔敢踏實地接你的委託。”
陸澄謹慎道。
“最近有一條不起眼的新聞——海女花園的主人朱瑞人因爲非法侵入你的咖啡館,被警察逮捕。朱家請了名律師辯護,還請醫學專家開具了他的精神病證明,法庭無罪釋放了朱瑞人。
但之後,朱瑞人本人卻詭異地被移送到專門的精神病院進行長期治療,相當於長期監禁。他的客人,東瀛帝國大學的博士丸山也同時下落不明。
——我就是從那則新聞嗅到異常事件的味道,開始順藤摸瓜,分析你在《魔都評論》的小說連載,覈對近期的異常事件——我明白過來,這就是你在我們報紙發聲的目的之一:吸引有心的委託客戶。”
白曄道,
“至於那本《紅蓮傳》,裏面可能有我調查時遇到的一種魔物的線索。
那個圖書館長欠過我的人情,答應把那本古籍借給我。凡事都要趁早,果然我要是遲上一步,《紅蓮傳》就落到其他讀者手裏了。
不過,我在圖書館看到了你也是渴望《紅蓮傳》的讀者——既然我要和你合作,先給你瀏覽也無妨。但是你要是不願意接我的委託,我也沒理由讓你。”
——陸澄默想,又是一個徐述之搭上的客戶。
白曄瞧了一眼婷婷,又向陸澄道,
“我還知道你的女招待,純真的婷婷,是甬城紡織業的第一號人物‘張傳琴’的女兒
——幻海的小報傳言,朱瑞人就是因爲戀慕張筠亭小姐成狂,在深夜追蹤到你的咖啡館來的。估計是朱家爲了遮掩朱瑞人的真實情況,存心散佈流言,向婷婷小姐潑的髒水。
不過,我給小報界的朋友打了招呼,那些流言已經停歇了。張小姐的事和打發東瀛人的事,算是我給陸先生附贈的小禮品吧。”
婷婷臉紅起來。她不在乎朱家散佈的流言,但是她擔心丟爸爸的臉,也怕好事的小報記者上門採訪自己影響咖啡館的生意。這件事她一直憋在心裏,沒敢和陸澄交代。誰料想,已經被白曄小姐暗中擺平了。
陸澄想:相比他預想過的民間調查員之間的惡意競爭,眼前的白曄畢竟還是提出了和自己合作,表示了誠意。雖然陸澄沒錢賺,但是一個結交圈內朋友的好開頭。
陸澄查了白曄在明面上做過的那些事情,都是好事,儘管陸澄隱約覺得她用的手段並不總是光明正大。
“那麼,我想先聽聽白曄小姐講述你的委託,只要委託和你過去的新聞調查一樣正義,我當然樂意加入。”
陸澄斟酌語句道。
婷婷看陸澄的眼色,在咖啡館外面掛上“打烊”的牌子。
“《魔都評論》最近有報道:三天後,有一位泰西收藏家‘克雷格·威勒’,要在幻海市他的私人博物館舉行一次邀請幻海名流和專業人士的藏品展覽,展覽他在唐國這一期‘科學考察’的成果
——所謂‘科學考察’的成果,就是他在唐國用各種手段掠奪和盜竊的文物。
今晚上,我會去東區的那座‘克雷格博物館’做祕密調查,希望陸先生陪同我去鑑定文物。”
白曄像法官宣判那樣冰冷地道,
“然後,我會在三天後的展覽上公開克雷格強盜行徑的完整證據,讓他在幻海市社會性死亡,再也無法立足。”
吧檯裏面的婷婷聽得都寒顫了一下:怎麼聽上去,一心揭露壞人的白曄小姐更像是一個壞女人。
陸澄聽說過東區那座著名的“克雷格博物館”,可他一個咖啡館小業主沒有受邀參觀的資格。
但他從報紙上知道,“克雷格·威勒”是泰西著名的收藏世家“威勒家族”的成員。
“威勒家族”是大航路最西端的米旗國大貴族,和君臨米旗國的女皇攀着親戚,近到泰西本土,遠到崑崙洲、天方、天竺、波斯、西域,那個家族不知道聚斂了世界列國多少奇珍異寶。
而克雷格·威勒專精於收藏唐土的文物。由於大航路兩端路途遙遠,運輸不便,他在幻海市的東區建造了那座博物館,暫存每期“科學考察”的成果。每過五年,就把往期的戰利品運回泰西——從此,唐土的文物再也不屬於唐國,只屬於克雷格·威勒。
陸澄看了下手錶道,
“通常博物館的閉關時間是下午四點,如果我們是今晚上去那座克雷格博物館——白小姐,你所謂的祕密調查,以幻海市的法律衡量,屬於非法侵入私有宅邸。”
白小姐毫不介意地笑起來,
“今時的法律實在是一件可笑的事情。盜寶賊得到法律的保護,揭露盜寶的記者反而要做一個賊
——陸先生,今夜是我們在公開展覽之前潛入克雷格博物館的唯一機會。”
她斂起笑容,從豹紋挎包裏翻開一本黑色皮革手冊道,
“今夜,克雷格·威勒整個通宵都會在濱江和平飯店的酒會上度過,是博物館安保最鬆懈的時候
——如果我們不能在今夜收集到足夠的證據,讓克雷格在三天後的展覽上身敗名裂的話,展覽一結束,那座博物館的文物就會遠走泰西,永遠不屬於唐國。
只要能阻止克雷格,用什麼手段我都不在乎。”
吧檯裏婷婷默默替老闆思索,覺得好生爲難
——婷婷也好憧憬能成爲這白小姐那樣正經體面的大報記者,擔當“社會良心”的優秀職業女性。但是,白小姐的做事和思維也太極端了點——克雷格·威勒是傷害了唐人的利益,可爲什麼偏要走到那一步呢?輿論的法庭畢竟不是真正的法庭。
“老闆,我們是不是可以請巡捕,或者調查員協會的朋友幫忙?”
婷婷小聲道。老闆在和客戶談生意,她插嘴太不應該。但是婷婷怎麼能看着老闆像白小姐那樣,擔着入室做賊的法律風險去賺錢——這可不是義不容辭地斬殺魔物呀。
“婷婷小姐,調查克雷格的事情,官面上的人不會有所作爲的,只能靠我們民間的正義人士
——目前唐國並沒有限制文物出境的法律,巡捕對克雷格無可奈何;調查員協會只負責異常事件,不關心其他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