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仙兒神色凝重起來,她坐直了身子,左手放在吳忌的左胸前,右手摸着自己的右胸口,沉默了。
“怎樣?真的沒騙你。”
“那……我會死嗎?”穆仙兒低聲問道。
“會。”
“那我還能活多久?”
“這我哪知道?”
“你不是大夫嗎?”
吳忌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真沒想到你還有怕死的時候啊!傻瓜,逗你玩的,每個人都會死,人各有命,到底什麼時候我哪說的到。不過這跟你是不是鏡面人無關。我阿耶以前就碰到過一個病人,都八十好幾了,以前從沒生過病,也沒看過大夫,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個鏡面人。”
“那,我能嫁人嗎?能……生孩子嗎?”
“當然。沒有任何影響。”吳忌笑笑:“你想嫁人了?”
“我就問問。”穆仙兒白了吳忌一眼。
“別擔心,這其實是件好事,作爲一個江湖人,難免會有些仇敵,試想一下,如果你的敵人想致你於死地時,卻恰恰避開了你的要害,你不是又多了一條命嗎?”
“第二條命?”
“沒錯。”吳忌點點頭:“以後不要輕易讓人給你診脈,也不要把這個祕密告訴別人。”
“好。”穆仙兒點點頭。
“我幫你煎藥去,喫個十來天保證幫你調理好。”
“你不走了?”
“等把你治好了再走不遲。”
李殷瞟了一眼楊蓮的畫像,對安王講道:“吳忌破門而入,原來仙兒喫壞了肚子正難受。他應該對仙兒也有些感情了,自然於心不忍。所以他留了下來,爲仙兒扎針煎藥,照顧着仙兒。”
“啊?沒走成?哎。仙兒病的可真是時候。”安王看看李殷:“那,他們在一起了嗎?”
“有時候有些事真的說不清,或許我和吳忌間註定有一段孽緣。”穆仙兒緩緩地給柳婉茹講着,當然隱去了有關自己是鏡面人的那一部分。
“你們在一起了嗎?”柳婉茹低聲問道。
“你說的在一起是……”穆仙兒看向柳婉茹,見她紅了臉,不禁搖搖頭:“我們只是情侶,還沒做夫妻。”
“哦。”柳婉茹低下頭。
穆仙兒依着扶欄,看吳忌揉搓着自己的血衣,早已是滿臉紅暈:“還是我洗吧。”
“怎麼有你這麼不聽話的病人,說是這幾天別碰涼水。”吳忌呵斥道,擰乾衣裳,晾在竹竿上:“把藥吃了。”
穆仙兒心中一陣感動,從來沒有哪個男子洗過自己的衣裳,還是染了經血的褻衣。她盯着吳忌的背影,忍不住衝上前去將他攔腰抱住。
吳忌也愣住了,任憑穆仙兒抱着,不敢動彈。
“吳忌,我好像喜歡上你了。我也喜歡這個地方。你能留下來嗎?”穆仙兒靠在吳忌寬闊的背上,喃喃地說。
吳忌嘴角露出一絲淺笑,然而這笑容轉瞬即逝,他深吸一口氣,掰開穆仙兒的手:“別鬧了,你屋裏的涼蓆也要洗了。”說着跑進屋去。
李殷心中一陣凌亂,仙兒這是在向吳忌告白嗎?她真的喜歡上了吳忌?她是真的離開我了嗎?這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嗎?我是應該高興還是難過?
李殷俯身在屋頂上,悄悄向下看去。主臥裏,吳忌卷好了涼蓆,卻並不急着出去,他在房裏轉着,手足無措,似乎比自己還要難以抉擇。他又在糾結什麼?他一拳狠狠打在書桌上,湊近窗戶朝外看去,片刻後他又靠在了牆上,長長嘆了口氣。許久,他像是想通了什麼,整理一下衣裳,理了理頭髮,抱着涼蓆出去了。
“哦,藥,我已經吃了。”穆仙兒翻着書,似乎剛纔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你剛纔說的是真的嗎?”吳忌平靜地問。
“什麼真的假的?”穆仙兒慌亂地轉過身去。
“我也喜歡你。我願意留下來陪着你。”吳忌大聲說道。
穆仙兒回頭,幸福的淚水已奪目而出,她飛奔向吳忌,兩人激動地相擁在一起。
“你真的不走了?”
“不走了。”吳忌也落下淚來:“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
“他們真的好上了?”安王同情地看了一眼李殷:“那吳忌應該高興纔對,他在糾結什麼?”
李殷眼中泛起一絲憂傷:“當時我也不能理解。他獨自一人,難道也同我一樣,有什麼顧慮嗎?直到後來,我慢慢查了他,我才懂得了這一切。”
“什麼?他是誰?”
“飛蛾。”
“飛蛾?”安王詫異地問。
“沒錯,仙兒對吳忌而言就是那美麗的火苗,只可遠觀,然而吳忌卻奮不顧身要去追逐。”
“飛蛾撲火。”安王朝桌上的燭光看去。
天氣終於涼快了許多,有了點秋的涼意。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好些天沒出來逛了,今天買些什麼?”穆仙兒挽着吳忌的手,開心地四處張望着。
“隨便,我今天是有備而來。”吳忌拍了拍背後的竹筐。
“哎,你看。”穆仙兒朝身後指指:“那隻烏鴉怎麼還在?”
吳忌也注意到了,朝烏鴉點點頭,牽起穆仙兒的手:“別管他。”
“府衙貼告示了,快去看看。”幾個路人向前跑去。
吳忌收斂了笑容:“走,仙兒,我們也去瞧瞧。”
“你不是說衙門的事我們少管嗎?”穆仙兒笑道,還是隨着吳忌圍上前去。
“寫的什麼啊?”一個人圍在前面卻不識字,高聲嚷道。
“哦,是當今聖人爲安王選妃的告示。說的是等來年開春了安王就到了弱冠之年,就要選妃了。年齡十六至十八歲的女子,容貌品行俱佳者,無論貧富貴賤均可參選。”
“哎,劉三郎,你家女兒挺漂亮的,可以去試試,沒準就成皇親國戚了。”
“你少取笑我,我女兒跟我一樣大字不識一個,哪能入得了安王的眼?”
“哎,不知哪家的女兒又有好福氣了。”
“依我說啊,進了宮有什麼好,要是不受寵愛,想再見一面都難。”
“說的也有道理。”
“哎,後面還有話哩。寫的什麼?”
“相逢寒冬華清池,離別暖春櫻桃宴。不知歸期爲何期,紅豆相思今猶在。”
“是一首詩嗎?”
“什麼意思?”
圍觀者七嘴八舌的,一片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