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黢黢的洞穴一眼望不到頭，曲曲折折，似乎隨時可能會冒出什麼駭人的怪物出來。
藤君宜從儲物戒中拿出照明用的夜明珠，清光柔和地照亮了洞穴。這裏是洞穴的中央，有無數凸起嶙峋的石頭，四面延伸出不知道通往哪個方向的穴道，令人眼花繚亂，心生恐懼。
“噗——”
藤君宜聽到動靜，回頭去看，一隻黑色的蝙蝠正振翅飛向另一邊，她胳膊上冒起雞皮疙瘩，有些不適。
她來到這裏雖然看到不少各種稀奇古怪形狀的生物，但是看到像是蝙蝠老鼠之類的生物依舊不可避免厭惡。
移開視線，她一手拿着夜明珠，一手拿着風靈扇，向着一邊走去。
洞穴的溫度比外面要低不少，有種陰森的涼氣。藤君宜轉了一圈，數了數，有二十二個僅供一人通過的窄小洞口，都一眼望不到頭，不知道會通向哪裏。
她從儲物戒中拿出二十二張符籙，朱黃色的符紙嘩啦啦分別飛向每個洞口，這種符籙可以探路，一旦遇到危險就會自動銷燬：如若前方沒有危險，符籙便會重新飛回來。
大概過了五分鐘左右，有五張符籙晃悠悠地從洞口裏飄了出來，回到了她的手裏。
藤君宜仔細看了看，決定走中間那個位置的洞穴，因爲那裏看起來最爲寬敞。
她剛準備動，一陣規律而緩慢的腳步聲從後面傳來，顯出主人的氣定神閒和盡在掌握的淡定。
藤君宜後背一涼，轉過了身。
——正對她後背的洞口走出一個高挑纖長的身影，背光看不清楚人臉，就見那人黑色的袖袍在走動中輕輕晃動。
接着她看清楚了那人的臉，蒼白的面龐，黑色的長眉，高挺的鼻樑，脣紅似血，一頭及腰的黑髮隨意披散。
是蘇攝。
他眼睛裏亮着奇異的光，在這昏暗的光影下，襯得宛若一隻要吸人血和魂魄的妖孽。
藤君宜此刻冷靜得不可思議，她一絲猶豫也沒有，從袖子裏拿出之前崔漸離單獨給她的通信玉筒一把捏碎。
“你想找崔漸離？”蘇攝看見了她的小動作，沒有阻止，反而還露出了一絲道不明的笑，“要是他看見自己的女人在我手上……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話音剛落，他一瞬間便至藤君宜的面前，兩人相隔不過幾十釐米的距離。
這是蘇攝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崔漸離的女人，他的目光仿若實質，似乎要將藤君宜臉上每一處都看得仔仔細細。
藤君宜淡定地任他看，絲毫不見慌張。“你是怎麼喜歡上崔漸離的？”冷不丁的，他開口問。
藤君宜眼睫斜斜上撩，蘇攝比她高一截，她得擡頭才能看清他的眼睛，蘇攝的眼裏明晃晃表達出一個意思“你居然會喜歡上崔漸離？”
她將問題又拋了出去，“我爲什麼不能喜歡他？”
這個語氣不是反駁，而是一種真正的疑問。
蘇攝眉頭一皺，眉眼纏上陰沉沉的戾色，彷彿一想到崔漸離這個人就令他打心底感到厭惡憎恨。
“他有什麼好喜歡的？虛僞、清高、假仁假義、裝模作樣……”
他冷笑一聲，恨不得將天下所有不好的詞語都安在崔漸離身上，
“……”
“他不是你的哥哥嗎？”
“……”蘇攝看着她，“別忘了，你現在在我的手上。”
藤君宜淡定到還問他話的程度令他感到微妙的不爽。
“我知道。”她說。
藤君宜在心裏默默算着時間，她看出此時蘇攝並沒有要傷害她的意圖，但難保他一會要改變主意。通信玉筒被捏碎的那一刻，崔漸離就應該知道她遇上了蘇攝，不過如果兩者相距過遠，趕過來也不知道要耗多少時間。
“你不害怕我？”
蘇攝舔了舔脣，故意湊近她，手指撫上她的脖子，冰涼的指腹貼在脖子細嫩的皮膚上，像是一條緩慢遊走的蛇。
藤君宜有些不適地偏了偏頭，然後表情誠懇地道：“還好，不過我還有一點問題想問，這裏是哪裏？你是怎麼進來的？”
蘇攝感受着手指下溫熱的肌膚，象徵着生命的頸動脈正鮮活地搏動着，鮮血汩汩從中不停息地流動着，似乎能從中嗅到一股迷醉的香氣。
他突然感到喉嚨一陣乾渴。
“我當然有我自己的辦法找到你……”
蘇攝說着，情不自禁低下頭，嘴脣貼近那跳動得最鮮活蓬勃的位置。
——由薄薄一層白皙細嫩的皮膚包裹住的，能隱約看見的青藍色血管，好像一咬下去就能噴出溫熱甜美的鮮血。
藤君宜的身體敏銳察覺到了一陣威脅，她的腰如柳枝般向斜後方彎曲，折出一段細細的弧度，躲開了蘇攝。
蘇攝晃然驚醒，一個不察就令藤君宜脫離了自己的禁錮。
他眉眼一沉，一隻腳向前，伸出右手拉住藤君宜的纖細的手腕，本欲將她扯到自己旁邊，卻不料用力過度，直接將她扯進了自己的懷裏。
少女柔軟的軀體如一團雲，一捧水，直直撞進了他的懷裏，清凌凌的香氣毫無遮掩地鑽進了他的鼻尖。
那是不帶一絲惡意的，毫無攻擊性的，令人怦然心動的味道。
但是蘇攝卻像是碰到了什麼滾燙的東西似的，難以言喻的刺激和本能的抵制、驚悸，讓他立刻推開了藤君宜。
被推開的藤君宜：“……”
蘇攝緊緊皺着眉頭，用一種“你別故意靠近我“的表情說：“你剛纔想幹什麼？”
藤君宜：“……”你是不是有病？
她整理好表情，用一種冷淡不失禮貌的語氣道：“放心，我對你沒什麼興趣。”
她算是看出來了，蘇攝這個人就是個雙標，他可以不顧男女、毫無顧忌地靠近她，但是若是她靠近他，他就會表現得極其反感，還會懷疑是不是想對他做些什麼。
這種人通常有被害妄想症。
“……”蘇攝嘴角一拉，眼裏浮現出怒氣，陰惻惻地看着她，話語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你的意思是，我比不上崔漸離？”
那架勢就像藤君宜如果說“是”，他就會幹掉她一樣。
“……”
她都快忘了這人到底是來幹什麼的了。
不過藤君宜也沒想激怒蘇攝，總覺得這樣會變得很麻煩，她含糊道：“你們……是不同的人，沒必要比較。”
雖這樣說，蘇攝卻並不滿意這個答案，他看出了藤君宜並不想正面回答他，他下意識覺得她認爲自己比不上崔漸離。
藤君宜見他面色越發不虞，越來越覺得蘇攝是個麻煩的人。她本來就只打算利用他從而和崔漸離拉近關係，並不想花心思在他身上。
敏銳察覺到了藤君宜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耐煩，蘇攝只覺自己一股怒火從心頭升起，伴隨而來是那種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嫉妒和不甘，那是長久生活在名爲“崔漸離”的陰影下逐漸扭曲的心理。
他瞪着藤君宜，眼尾那道向上勾勒的黑紅混雜的彎刀圖案仿若活了起來，栩栩如生，就如他的怒火。
“我改變主意了，我要將你折磨得生、不、如、死！”說着，他就要伸手將她禁錮住。
藤君宜不知道蘇攝發什麼瘋，她的直覺告訴她姓蘇的狀態不對，此刻還是不要被他抓住。她用風靈扇一扇，十多張符籙一齊扔了過去，一直躲着的半半此刻也因爲察覺到了危險出來了，嘴喙一張，赤火噴薄而出。
蘇攝手掌一擡，五指一握，罡風和赤火在一瞬間就消失得乾乾淨淨。
境界相差太大，攻擊手段再豐富也無用。
不過因爲剛纔那一瞬間赤火的出現，高溫使得洞穴石壁被熔化，蝙蝠簌簌振翅飛了起來，響起了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密密麻麻的黑色蝙蝠盤旋，藤君宜顧不上蘇攝，一邊攻擊一邊躲。
“呼——”
半半扇着翅膀飛，口吐赤火，很快將那些蝙蝠燒死。
等蝙蝠都消失不見，洞穴已經完全變了個模樣，那些嶙峋凸起的石頭變成了泥水，坑坑窪窪的壁面隱約帶着熱度，整個洞穴寬敞了許多，像是遭遇過一場劫難似的。
藤君宜將視線重新投向蘇攝，他之前並未出手，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腳下躺着數十隻蝙蝠的屍體，那是剛纔朝他攻去的。
經過剛纔那麼一遭，藤君宜覺得蘇攝沒那麼瘋了，她試探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因爲剛纔的那番動靜，她手裏拿着的夜明珠掉到了另一邊的小洞口處，清光微弱地斜斜映過來，在這幽微的光影中，蘇攝的身影被拉長，只看見他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她。
藤君宜被那眼神看得瘮的慌，她正準備重新拿出一個夜明珠照明，蘇攝就在剎那間動了起來，快得她都沒有反應過來！
就在蘇攝動起來的同時，石壁發出轟隆一聲巨響，然後轟然炸裂開來！
天光一下映入洞穴，黑暗被照亮，纖毫畢現。
藤君宜被蘇攝掐住脖子，頭被迫微微往上仰，看見了手裏拿長劍的崔漸離。
他一身白衣，修長若竹，光打在他清俊的眉眼上，凝出他眼中薄冰般的冷意。
像是謫仙。
也像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