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後一隻戮種倒下,寒曜在林長柒手裏轉了一圈,化爲淡藍色的流光消失不見。
不遠處人羣還在歡呼,而林長柒孤身一人留在原地,熱鬧與孤獨,格格不入又正好相反,他擡手扯了扯兜帽,一如既往的準備離開。
光腦叮的一聲響。
【林先生的:林先生,我想你了,我在等你。】
兜帽被風吹的獵獵作響,兜帽下的人在扯脣微笑。
心中泛着蜜糖般的甜。
他有歸途。
林長柒心情不錯,溫聲道:“保仔,咱們走吧,小傢伙辛苦了,回家給你做煲仔飯。”
他擡腳跨上虎身,黑色的巨獸聽到煲仔飯這幾個字,卻一反常態心情低落,一口咬住他的白色披風,林長柒被拽的一個趔趄。
卻也沒有責怪自己的戰獸。
他撐着虎身站穩,半蹲下身子,擡起左手輕輕撫摸着它的皮毛安撫,眼神柔和,溫聲道:“怎麼了?”
保仔依舊咬着他的披風,從鼻腔中發出獸類的嗚咽。
林長柒困惑的看了小傢伙半晌,保仔發出低聲的幽泣,焦急的鬆開他的披風在他身畔徘徊。
他越發覺得困惑,他和保仔通過精神力架起聯繫,保仔爲什麼不同他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怎麼那麼焦急?是因爲保仔受傷了?
爲什麼什麼都不告訴他??
保仔還在嗚咽,林長柒看着人性化流露出悲傷的暗紅色獸眼,動作猛的一頓。
他心中如遭重錘。
清晰的念頭從腦中形成——
也許,不是保仔沒說……
是他聽不懂了。
保仔用溼潤的一鼻頭拱着他的手掌,將他的手掌不斷往上託,同時幾乎在哀嚎,迫切地想要告訴他什麼。
林長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中指的第一個關節,食指的指尖。
儼然已經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他瞳孔猛然一縮,兜帽被突如其來的狂風吹落,滿頭的銀絲暴露。
所有人都在歡慶勝利。
茫茫星海當中,自然是無人能看見這一幕。
不知英雄垂暮。
他低頭靜默一會兒,翻上保仔的身子。
“保仔,去找空白。”
保仔長嘯一聲,馱着他如流星一般飛速的朝着空白所在的第十三主星飛去。
林長柒趴在堅實的虎背上,忍不住輕輕抓住了擁有暗紅色紋路的黑色皮毛。
精神力開始紊亂崩潰,你能也開始不受控制的反噬自身……
林長柒明白這象徵着什麼。
不行,不能……蕭哥還在等着他回去。
他已經自私的和蕭凜建立了最親密的聯繫,他不能那麼不負責任撇下他一個人。
蕭凜那麼愛他,他以前覺得一個人無論如何都能活。
可瞧了杜克和黛芬妮……
他不能啊,當初在第五主合力絞殺戮種的時候,他就說了,他永遠不會丟下他一個人的……他……
—
當林長柒將右手亮出來給這位星際聖手看的時候,醫者的手本應當最穩,而空白卻雙手顫抖的連手術刀都摔到了地上。
他們所有人都不期望的這一天。
居然真的到來了。
而空白,沒有任何辦法。
做完檢查之後,一向對生死淡泊的星際聖手發起了呆,眼眶越來越紅。
林長柒微微垂眸,只問了三個問題,“我的精神力紊亂,開始崩潰了,對嗎?”
空白端坐在他面前,輕輕的點了點頭:“對。”
林長柒看上去似乎依然很平淡,“我的細胞也開始被寒冰反噬,即將崩潰,對嗎?”
空白深吸了一口氣,眼眶發紅,“對。”
林長柒沉默片刻,擡頭看着明晃晃的天花板,又呆滯了片刻,閉上了眼睛,緩緩道:“最後一個問題。”
“空白。”
“我還能活多久?”
空白不作聲。
林長柒輕輕嘆了一口氣,不斷的摩挲着長相守戒指,過來許久……許久……
他聲音乾澀的不像話,“那藥,開始配吧。”說完,林長柒就離開了。
空白瞧着林長柒離開的背影。
總覺着,剛剛那句話,似乎已經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氣。
空白呢喃道:“老師,您對師母真殘忍。”
“對自己更殘忍。”
—
林長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封園的,等到站在門口,冷風順着領口灌入,他沒忍住一激靈,本來,像他這個等級的異能者,應該不在乎外界冷熱纔對。
門口的這一叢玫瑰依舊長得很好,在風中搖曳。
林長柒心中悵然又苦澀的點了點花瓣。
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蕭凜。
自己在門口發起了呆,等他回過神,肩上已經多了一件湛藍色的軍裝外套。
蕭凜低垂着眉眼,素來冷漠的湛藍色眼眸,對他永遠深情款款,平日也是體貼入微,外套上男人身上的餘溫傳來。
從生理和心理,林長柒都感覺溫暖,是了,這個世界上,會在乎他林長柒只是一個普通人的人,真的不多。
幾乎少的可憐了。
他貪婪甚至有點癡迷的盯着男人俊美的面容,心中皆是往昔的溫情。
他沒忍住,擡手輕撫蕭凜的面龐。
他不捨得,他怎麼可能捨得。
這麼好的蕭凜;唯獨把特別留給他的蕭凜;千般呵護萬般嬌寵他的蕭凜;
甚至明知道他“死了”,依然等了他四年的蕭凜。
他做不到,他怎麼捨得呢,怎麼捨得推開他。
他似乎從來都很難做到這一點。
沒有人能做到吧。
誰都渴望被愛,命運弄人總是遇不上,遇上了卻有緣無分。
而林長柒和蕭凜呢,機緣巧合相遇,彌迷散於人海,分別四年。
一個以爲是死別,一個以爲是生離。
當時都覺得差了一點緣分。
然而紅葉輓歌之際重逢,基因將他們綁定。
這一切都太難得了,誰會捨得切斷這樣的緣分呢。
林長柒託着他的側臉,一顆心難過的要死去。
沒忍住簌簌落下淚來。
大滴大滴的淚珠奪眶而出。
蕭凜瞬間慌亂無措,每一次,林長柒的眼淚都是不動聲色,像每個世界安靜的溪流,流過之後,什麼波瀾也不會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