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偌大的二層小洋樓裏,阮凝素特意向劇組請了假,做了一桌子林長柒愛喫的菜。
賢惠的阮女士,無論是在家務還是廚藝方面都比林長柒這個只曉得砍戮種的人顯然要優秀的多。
溫柔的Omega將圍裙系在腰上,柔聲細語道:“我們長柒七歲了啊,前兩天你爸就說了,要抓緊趕回來給你一個驚喜,這不靠譜的也曉得我們長柒長大了要哄着了是吧?今天高興嗎?”
林長柒猶豫片刻,隨即點點頭。
分分合合那麼多年,追根究底,兩個人都是盼望林冽能夠回來的。
阮凝素嘴上是那麼說,心裏卻是不安的瞟了好幾眼光腦,發出去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沒有絲毫迴應。
她出神地看着窗外,近乎洗腦般喃喃:
他會回來的……
等,
漫長地等待……
直到瞧着夕陽的餘暉,阮凝素嘴角扯出一抹蒼白的笑來,微微抿脣,伸手輕輕的撫摸林長柒的腦袋,動了動脣,牽強道:
“嗯……長柒,爸爸可能有事耽擱了一點,但一定在路上了,他……不會食言……我們再等等他好不好?給他一個機會嘛。”
林長柒脆生生的應了下來。
他微微垂眸。
心裏卻是不意外。
一點也不意外。
等……
依然是漫長的等待,直到月明星稀,暮色降臨。
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如此反覆到阮凝素都麻木了。
林長柒揚起一抹笑:“媽,喫蛋糕吧……甜甜的東西會讓人開心,有媽媽陪我過生日就夠了。”
“嗯!長柒真乖,喫蛋糕吧。”
“我們不管那個大豬蹄子,媽媽會一直陪着長柒……”
林長柒微微一怔,然後軟軟的笑了笑。
媽媽會一直陪着長柒……
會……
一直……
陪着……
………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戮種!戮種!!這種怪物爲什麼會跑到這裏來”
人們慌亂的逃竄,尖叫聲和血腥味兒瀰漫,遍處都是被戮種喫剩的殘肢,那些長相可怖的怪物嘶嘶的鳴叫,血紅色的眼睛緊緊的盯着獵物。
阮凝素抱着林長柒,兩隻怪物爭奪着獵物扭打,還不忘發動觸鬚,纏住垂涎三尺的嬌嫩omega。
沒有智慧理性的怪物,即使被同伴撕掉一條腿也只會繼續朝着獵物的方向奔去。
嬌嫩omega對於他們而言是最爲完美的營養品和大餐。
在死亡的威脅之下,阮凝素第一次跑得如此快,但以omega的體力,也到此爲止了。
阮凝素一路捂着林長柒的眼睛奔逃,露天的攝影棚,死了不少人,有的人甚至纔剛剛同她談笑。
人類的確是一種脆弱的生物,保不齊上一秒彷彿還擁有無限的生機和活力,下一秒生命就走向終結。
旁邊正在修建的大廈坍塌,剛好擋住了這個小小的露天攝影棚。
阮凝素抱着林長柒蹲下身,雖然兩個人都沒有受重傷,但攝影棚四面圍牆,唯一的出口被堵死。
但好在,劇組一開始就在牆面周圍灑了戮種厭惡的香料,要是想要找到阮凝素和林長柒,只能通過被倒塌建築物掩埋的出口。
還能拖延一點時間。
阮凝素腿都在微微顫抖。
嬌弱的Omega第一次面對面見到這樣可怖的怪物,又帶着一個孩子,阮凝素能撐到現在已是萬幸,沒有精神崩潰更是難得。
林長柒捂住嘴,沒有出聲,只是輕輕捏的捏母親的手,示意她安心,自己不怕。
龐然大物的撞擊聲響起,阮凝素一顆心都提了起來,苦笑,果然想着能僥倖逃過追捕,也僅僅只是奢望。
怪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阮凝素一雙眼睛毫無章法的到處搜尋着,只有一個小小的木櫃子。
她和自己的孩子只能活一個。
答案是什麼,無需思考。
阮凝素抄起旁邊的棍子砸爛了汽車的油缸,怪物聽到了聲音,動作越發的瘋狂。
阮凝素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將汽油淋在林長柒身上,拿膠帶封住了他的嘴,在林長柒萬分驚懼的目光當中將他小小的身軀整個塞到了櫃子裏。
戮種已經發現了他們的位置,那些坍塌物不能阻擋這些怪物太久。
她像往常一樣,柔柔的笑着,紅着眼眶,動作無比溫柔的輕輕撥了撥林長柒的頭髮,像無數次她送他上學一樣。
林長柒拼命掙扎,他知道這一次,母親將生的機會送給了他,卻不會再來接他了。
阮凝素不再顧及戮種會不會聽到她的聲音。
一切都無所謂了。
她輕聲道:“柒柒不怕,爸爸已經來找我們了,媽媽會等到他的,柒柒……也會等到爸爸來救你的。”
林長柒莫名嗅出了一股生死前的決絕,這讓他驚駭萬分,掙扎越發猛烈。
他這一生窮盡想要握住父親的愛,卻始終握不到手裏,像流沙一樣緩緩地流逝着,而這一刻……這一刻……
難道神明就是如此殘忍?連唯一給他溫暖的母親都要奪走嗎!
媽!別這樣,大不了我母子在黃泉路上作伴啊,你這樣我很害怕……爸爸他不會回來的,你等不到他的……你怎麼就那麼傻會信他會回來呢……別……
別丟下我一個人……!
看到兒子眼中的恐懼,阮凝素眸中閃過一絲不忍,她低頭親了親兒子的臉蛋,認真描摹他的樣子:“媽媽記住柒柒的樣子了……柒柒,你要記住媽媽的樣子啊。”
阮凝素又笑又哭,她的柒柒啊,是那麼懂事的一個孩子,她曾經幻想過會看着她的柒柒長大,成年,畢業,有自己愛的人,自己能陪着兒子走過紅毯……
現在,只能是幻想呀……
阮凝素撕下裙襬上的紗布,捂住自己兒子的眼睛。
關上櫃門,阮凝素兩條腿發虛發軟,坐在櫃門不遠處的廢墟旁邊,輕輕哼唱着林長柒最喜歡的歌。
直到巨大的觸鬚衝破廢墟……
戮種鎖定了阮凝素之後……
撲了上去……
“柒柒……媽媽愛你。”
“不怕,媽媽不會疼。”
因爲我的柒柒,安然的逃生了。
阮凝素至死都以爲自己的死亡過程林長柒不會知道。
然而。
林長柒掙扎期間蹭掉了眼布。
透過那個小小的……唯一光亮的……櫃門中的縫隙。
他看到自己的母親被這些怪物用爪子捏住臉頰提了起來……
聽到那些怪物滲人的嘶吼,鳴叫聲。
猙獰奇怪的觸鬚,在母親的胸口上一穿而過……
他們就像在對待一個破布娃娃一樣,將母親的屍體砸在櫃門上。
鮮血順着櫃門的縫隙蜿蜒進去……
溫熱粘稠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衣服。
這是血……
他親生母親的血!!
這還只是低級的戮種,只會用四隻蜘蛛一樣的腿扒着櫃門嗅來嗅去,聞到難聞的汽油味,嗤了一下鼻子,然後離開了。
許久許久……
林長柒打開了櫃門,阮凝素的軟軟的倒了下去,裙襬上的破碎星光被染得通紅,一張美麗的臉龐上滿是血污,嘴角卻掛着一抹滿足的笑容。
林長柒雙眸空洞,就這樣站在原地,低頭盯着阮凝素的臉看了很久……很久……
然後,他蹲下身子跪坐在地上,抱着阮凝素冰冷的屍體沉默。
乾澀的眼眶流不出一滴淚,在櫃門裏的時候眼淚已經流乾了。
悲傷到了極致的時候,竟真的哭不出來的。
他輕輕地擦拭着阮凝素沾滿血污的臉龐,動作小心翼翼。
像是一座雕塑一樣坐在原地。
直到軍隊到來,四射的激光槍響,還有老遠的戮種哀嚎。
林冽氣喘吁吁的趕到,卻只看到了妻子冰涼的屍體和彷彿已經被抽走了魂魄的林長柒。
他不知道是怎樣走到妻子的屍體的旁邊,跪倒在那裏的。
他甚至連碰都不敢碰她一下。
“你爲什麼換了方向?”
孩童嘶啞的聲音突兀的在這片寂靜之地響了起來。
林冽怔愣地擡頭,卻對上了兒子那如同仇人一樣的目光。
林長柒看見了,自己腕間光腦上,代表着林冽座標定位的紅點。
在坍塌的那一瞬間,林冽離他和阮凝素明明只有兩三百米的距離。
正當他以爲自己看到了光的時候。
林冽的座標動了,奔向了與母子倆完全不同的方向……
林冽聲音乾澀:“凝素是影后,我以爲你們很安全……那個小女孩只有五歲……我……”
那個小女孩5歲?我媽陪了你10年,我是你的親生兒子,我也只有8歲!
所有的咆哮盡化作了無聲,母親還在一旁看着呢,他不能讓她難過。
但林長柒忽然好想哭啊,太可笑了,他的母親,一生都在等待她的丈夫,哪怕到死都相信他會回來。
他也相信。
真是打臉啊……
林冽看到沉默的兒子,僵硬的伸出手:“柒柒……爸爸帶你回家好不好?這次不會食言了……”
林長柒沒說話。
只是任由林冽抱走了母親的屍體,自己行屍走肉般的跟着他往前走。
那盞在林長柒心中的名叫父親的燈光,在這一刻,被林冽自己親手掐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