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治療室出來,兩人一左一右上了車,楊煊接了個電話,是尤欣打過來的,似乎是要他過去拿什麼東西。
“拿什麼?”楊煊把車窗打開到最大,語氣聽上去並不上心,對着電話說,“搞什麼神祕,着急麼?”
那邊似乎又說了什麼,楊煊聽了一會兒,說:“他在,好,我趕在你下班之前過去。”
等他掛了電話,湯君赫有些好奇地問:“哥,你要去哪兒?”
“尤欣要我過去拿東西,”楊煊啓動車子,鬆了手剎,“過會兒再去,先帶你去看看車。”
工作日的下午,路上總算不堵,楊煊屈起來的手肘搭在車窗沿上,開得並不多快,看上去有幾分閒散。
碧空如洗,尚未濃重的暑氣從翠綠的葉梢蔓延開來,正是燕城一年中最怡人的氣候。
湯君赫看着街邊後退的綠樹,想到他們從前在潤城也是這樣,他坐在楊煊的自行車後座,在茂密的樹葉下穿行而過,風吹起來,把楊煊的白襯衫吹得鼓起來,貼到他的臉頰上,那是他少年時代最快樂的記憶。他這樣想着,忍不住像十七歲那樣小聲地哼起歌來。
起初他並未意識到自己在哼歌,直到楊煊把車停到4S店門口,他才察覺到自己的這個舉動。
楊煊把車熄了火,若不經意地問道:“怎麼不哼了。”
湯君赫有些不好意思,不作聲地低頭解安全帶,他好多年沒這樣哼過歌了。前些年他腦子裏裝滿了實驗參數和結果,臨牀方法和術後恢復,根本就沒有過這樣大腦放空的下午。
見湯君赫不作聲,楊煊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剛剛哼的什麼?”
湯君赫並不知道自己剛剛哼了些什麼,他很少聽歌,也從不刻意去記那些旋律,所以直白來講,他剛剛就是在瞎哼一通。聽到楊煊這樣問,他的臉微微發紅,但還是佯作自然。
楊煊笑了一聲,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挺好聽的,下車吧。”
那輛線條硬朗的黑色路虎停在展廳裏,銷售人員站在一邊,楊煊低頭問湯君赫:“覺得怎麼樣?”
“挺好的。”湯君赫說。
“坐上去試試。”楊煊拍了拍他的後腰。
湯君赫便朝副駕駛的方向走,楊煊擡手攔住他:“坐駕駛位吧,有駕照沒?”
一旁的銷售人員見狀,也立即說:“對,可以試駕一下的。”
“不用了吧哥……”湯君赫面露爲難,“駕照我拿了就沒開過。”
楊煊握着他的手腕朝前走了幾步,停下拉開駕駛位一側的門,朝他擡了擡下頜,湯君赫只能坐進去。
“要不要靠前一點?”楊煊俯下身,手朝座位下面的調節杆摸過去,“在這裏,自己調。”
湯君赫也順着摸過去,楊煊擡手覆住他的手背,握着放上去。
“哥……”湯君赫小聲說,“還是你來試吧。”
距離拿到駕照已經幾年時間,他是真的有些打怵,尤其是這車的底盤還很高,視野和他當時學車時相差甚遠。
楊煊直起身看他一眼,倒也沒再堅持:“那我來試吧。”說完扶着湯君赫的胳膊,等他從車裏邁下來,自己矮身坐進去,將座位朝後調了一下,這才把兩條腿伸展開。
做銷售的那人是個挺清秀的小夥子,很自覺地坐到後排位置,爲楊煊指着試駕場地的方向。
楊煊試駕一圈,開得很順暢,開回去的路上,銷售問了一句:“你們是兄弟嗎?還是……”話說到一半,挺謹慎地噤了聲。
楊煊開着車,頭也沒回地說:“還是什麼?”
小夥子挺心虛地說:“沒什麼……”
湯君赫這時側過臉說:“他是我哥哥。”
“哦……怪不得呢,看着有點像。”那人訕笑道。
新車各種手續繁雜,楊煊打算過兩天自己過來辦理。見時間差不多了,他開車帶着湯君赫徑直開到警局,打電話叫尤欣下來。
見楊煊下了車,湯君赫也推開車門走下去。
尤欣抱着一個厚厚的檔案袋快步走過來,遞給楊煊道:“隊長,這個給你,跟着材料一起轉過來的。”
“叫我過來就是爲了這個?”楊煊接過來看了一眼,“我還以爲什麼重要的東西。”
“就是很重要啊。”尤欣反駁道。
“碎紙機你那裏有麼?”
“有是有……”
“那幫我把這些都絞碎吧。”楊煊把信封遞還給她。
“不要了吧……隊長,你就算不給自己留點回憶,”尤欣說着,看了一眼湯君赫,“總是要給湯醫生看看的吧……”
湯君赫見她提到自己,這纔開口問道:“這是什麼?”
尤欣觀察着楊煊的表情,拿不準能不能說,猶豫再三,到底也沒敢明說,只含糊道:“你哥以前在部隊的東西。”又轉而擡頭看向楊煊道:“隊長,你要想真絞,回頭等你上班了,自己過來絞吧,這玩意兒絞了折壽,你可千萬別把這差事派給我。”
楊煊笑了一聲:“我沒死呢,折什麼壽?”
“反正我不絞。”尤欣鐵了心拒絕。
“行吧,回頭等我過來再說,那你先幫我收着。”
“你自己收着,”尤欣推拒道,“我拿着不踏實……要不你讓湯醫生給你拿單位裏碎唄,”尤欣說着看向湯君赫,“醫院也有碎紙機,是吧湯醫生?”
楊煊瞥她一眼道:“剛不是還說折壽?”
“哦,你倆是兄弟嘛,”尤欣睜着眼瞎白話,“三代以內直系或旁系血親不適用於這條法則。對了隊長,你是不是快要來上班了?下下週?”
楊煊收了那個信封,捏着邊緣拿在手裏,說:“嗯。”
“哎喲,你可快點來吧,老徐天天唸叨你。”
“唸叨我什麼?”
“G組打從年初開始就缺組長了啊,”尤欣壓低了聲音,“前幾天代理組長又定了一個錯誤決策,把老徐給氣得……”
“臨時決策?”
“是啊,旭哥這個代理組長也當得特痛苦,他就不適合做機動決策,他比老徐還盼着你空降G組解救他。”
“旭哥?”楊煊回憶了一下說,“我沒見過吧?”
“對,G組你都沒見過,不過他們見過你啊,在那篇報道上……”尤欣說到這,看着湯君赫笑道,“湯醫生最近忙不忙啊?”
“還好,”湯君赫的心思在那個信封上,聽她提到自己,回過神說,“胸外一直都差不多。”話說到一半,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麥澤”,他說了聲“不好意思”,按了接通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