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煊把煙揣進兜裏,從樓梯間走下來,點了一支抽起來。馮博和王興淳等在小區門口,斜倚着牆,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見楊煊吞雲吐霧地走過來,馮博直起身,伸手跟他討煙:“煊哥,來一根。”
楊煊把煙盒和打火機都拍到他手裏,在他低頭點菸的時候,開口說:“剛剛都走到樓下了,纔想起忘帶煙了。”
“又上樓拿了?”馮博點着煙,抽了一口說,“怪不得比以前出來得慢。”
楊煊接過馮博遞還的煙盒,放回兜裏,又拿着打火機在指尖轉了兩圈,笑了一下說:“我回去的時候,好學生正想學抽菸呢。”
“誰?”王興淳隨即反應過來,“湯君赫?”
“他?”馮博來了精神,“那上次還拿腔拿調地開窗?凍死老子了。”
楊煊漫不經心地說:“叛逆期到了吧。”
馮博怪里怪氣地評價:“喲,來得真早。”說完又興頭十足地建議,“哎煊哥,下次你直接朝他臉上噴一口煙,看他什麼反應。”
“什麼反應,”楊煊罕見地迴應他的提議,“跟我決一死戰?”
“你別說,我覺得真有可能。”馮博想起湯君赫那回當衆折了他的面子就來氣,“看他那一臉開不起玩笑的樣兒。他不應該來上學,我覺得他應該去鬥牛,他準得跟牛打起來。”
王興淳在一邊笑起來:“你哪來那麼多奇怪的想法。”
馮博又去湊過去碰楊煊的肩膀:“煊哥,要不咱們找人把他揍一頓?不管怎麼說先出出氣嘛,不用你出面,我校外認識幾個人……”
楊煊不置可否地打斷他:“揍他能出氣的話,我還用等到現在?”
“那……要不把他跟他媽都揍一頓?”馮博不甘放棄地繼續替他出餿主意。
“嗯,然後呢?”楊煊明顯提不起興致。
“然後……然後就出氣了唄。”馮博聳聳肩說。
“你怎麼一會兒聰明一會兒傻的啊,”王興淳插話道,“解一時之氣,有什麼用。”
“嘿——你一點貢獻都沒有還嘲笑起我來了?”馮博伸手用力推了一下他的後背。
王興淳被他推着往前趔趄了一步,站穩了說:“要我說,煊哥,他想學抽菸,你就教他唄,他想學打架,你就帶着他打唄,他不想寫作業的話,我們不但幫他借,還雙手遞過去給他抄……他想怎麼叛逆就怎麼叛逆,到時候讓他跟他媽對着幹,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詞好像用得不太對,不過就這意思,你就——”
他還沒說完,馮博就用胳膊勾着他的脖子說:“想不到啊淳兒,看着挺純,原來這麼心機。”
“我`操`你鬆開我點兒……”王興淳扒着他的胳膊咳嗽兩聲,“要被你勒斷氣了。”
楊煊一直沒說話,這時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
對大多數學生來說,週五是他們一週中最爲期盼的一天,因爲這天意味着禁錮的結束,自由的開始,雖然只是暫時的。
然而對於湯君赫來說,週五卻是他一週中最不想面對的一天。因爲這天不僅要面對周林對他的目光意淫、癩皮狗式的跟蹤,還要面對接下來兩天中湯小年密不透風的轟炸式關心。
每逢週五放學,周林都會等在潤城一中門口,混在一羣翹首張望的家長中間,一直等到湯君赫出來,然後死死地盯住他,跟着他走到不遠處的公交車站。
開始那幾次,他還只是戀戀不捨地目送着湯君赫上車,再後來,他竟然大着膽子,跟着湯君赫一起上了公交車。
週五放學是公交車裏最擁擠的時候,平日裏住宿的學生全都擠上來,將車廂塞得滿滿當當。
湯君赫站在靠近後門的位置,右手拉着扶手,扭頭躲着車窗外周林赤裸裸的目光。沒想到車子即將關門的時候,周林像是大夢初醒般地,慌慌張張地擠了進來,然後撥開門邊站着的人,擠到了湯君赫旁邊。
車門“砰”的關上,司機一腳油門踩下去,公交車突然啓動,車廂裏的人紛紛朝後倒。藉着這個空隙,周林又往湯君赫的身邊湊了湊,試圖和他進行肢體接觸。
湯君赫扭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吐字清晰地說:“我說過,離我遠點。”
他的聲音不高也不低,但因爲音色清冷,在嘈雜的車廂裏陡一出現,讓周圍的人聽得清清楚楚,全都轉頭看向這邊。
“對,對不起。”暴露在衆人的目光下讓朝周林有些不自在,後背佝得更甚。
湯君赫冷着臉對前面的人說:“勞駕讓一下,我想去前面。”
他的長相實在惹眼,車上的人紛紛側身給他讓路,一邊頻頻回頭看向周林,猜測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通過人羣暫時隔絕了周林的視線,湯君赫的心情變得好了一些,他拉着頭頂的拉環,若無其事地看窗外快速掠過的風景,對於其他人投過來的目光視若無睹。
公交車停到站點,車上大半的人已經下車,空出了一條便於通行的過道。湯君赫走到後門下車,路過周林的時候,坐在位置上的周林扭頭看他,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跟着一起下車。
湯君赫在提前兩站的鬧市區下車,跳下車就朝家的方向跑。他不能讓周林知道他家的具體位置——不是因爲害怕周林跟蹤過來,是因爲怕他記恨湯小年而試圖傷害她。
這人喝酒前後反差巨大,誰也說不準哪天他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鬧市區人多,想來周林不敢貿然追過來,但湯君赫還是卯足了勁地一直朝前跑,跑了兩站公交路線,跑到了稍顯僻靜的住宅區。
楊成川后來搬到的這個住宅區,算得上是鬧中取靜,一片綠樹濃蔭將不遠處的喧鬧聲隔絕得嚴嚴實實,繞着綠化帶一拐過來,就彷彿拐到了一片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但因爲此地不屬於公共交通的地界,來往路過的行人並不太多,一進入夜晚,方圓幾百米更是杳無人跡,只有閒散巡邏的片警和間或出入的高級轎車偶爾經過。
湯君赫一路跑進了樓道,電梯恰好落在一層,他按了開門鍵,走進去點了樓層,然後倚着電梯側壁喘氣,剛剛跑得太急,他感覺微微有些岔氣。
電梯門即將關上的時候,然後又被人按開了,接着閃進來一個高他半頭的身影。
***
楊煊是騎車回來的,一拐進通往小區門口的那他僻靜小路,就看到湯君赫在前面拔腿狂奔,一路跑進了小區,那樣子像是身後有誰在追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