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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甘苦入喉月色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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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子澈回到宴上時特意看了一眼外臣所在的席位,謝玄正與尚書省的一名官員談笑暢飲,先前花園裏的匆匆背影,便好似與他毫不相關一般。蘇子澈換了一件連珠狩獵紋錦圓領袍,愈發襯得膚色瑩潤,俊美無儔,皇帝瞧他面色沉靜,料想他已經冷靜下來,親手斟了一杯酒,道:“麟兒,這杯酒權當三哥敬你,莫再爲此事不開心,好麼”

    他看着眼前的九五之尊親手爲他斟酒,將將平復下來的心情忽又翻騰起來,他從前以爲來日方長,以爲先帝可以護佑他一生無憂,兄長會待他始終如一,轉眼先帝逝去,兄長心裏有了他人,只剩下他始終站在原地,攀着往事不肯放手,一味地自欺欺人。他有些難過地垂下眼,他不想每次遇到類似之事都是自己做出妥協,不想被皇帝哄一鬨就假作什麼都不曾發生過,更不想這樣這樣一直看不清皇帝的心。

    蘇子澈偏頭一笑,並未去碰盛滿美酒的杯子,低聲只道:“臣不敢。”皇帝並不意外他的回答,問道:“麟兒,你素來懂事,怎麼偏生這麼牴觸成親呢”蘇子澈抿了抿嘴角,心裏酸澀難掩,垂眸道:“麟兒說過,成親後再住長樂殿便不合規矩了,麟兒不想跟三哥分開。”

    “三哥也從未想過要和你分開。”皇帝笑道,“真若講規矩,你封王后便該開衙建府,搬出宮去了,三哥一直爲你留着長樂殿,心意還不夠明瞭”

    恍惚之間,蘇子澈彷彿真的從皇帝的溫軟笑語中聽到了幾分深情,然而這深情轉瞬即逝,南喬幾近惡毒的言語驀地迴響起來,令他心裏更加難過你的心意,便是雷霆雨露皆君恩,無論得到什麼都要感恩戴德麼

    “三哥的心意,麟兒當真不懂。”蘇子澈轉過頭,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皇帝,“王妃畢竟不同於門客,不是隨隨便便地多了個人這般簡單,麟兒若是與王妃交惡,那麼蕭家非但不是助益,反而是阻礙。在陛下眼裏,難道麟兒的終身大事還不如罷了,麟兒已經應下了,無論陛下是因何想讓麟兒與蕭家結親,麟兒都答應。”他有些勉強地笑了一笑,仰首飲盡杯中酒,又道:“方纔麟兒失了分寸,三哥莫怪。”

    皇帝深深地望着他,心中似有千百句話,在心頭百轉千回縈繞不休,終究化作一嘆:“不怪你,是三哥迫你太緊了。”蘇子澈點頭道:“回頭擇個吉日,三哥便賜婚吧。”皇帝執杯的手一頓,轉過頭來看他道:“麟兒”蕭家女兒是他親自選定的,今晚告知蘇子澈之前,他已做好百種應對小弟拒婚的準備,便是蘇子澈當真瞧不上蕭家之人,還有其他一些人家的女兒候着,縱然不如蕭家,也絕不會委屈了麟兒,總歸是會迫他應下親事。

    可當蘇子澈理所當然地讓他賜婚之事,他反而覺得有些不真實:“麟兒這般懂事,三哥真是高興”

    “陛下”皇帝未出口的話被寧福海稍顯慌亂的聲音突然打斷,只見他跪到皇帝身前,壓低聲音道,“陛下,二皇子欲絕食自盡,宮人發現時已斷食水近三日,身體極是虛弱,特來請示陛下,可否傳太醫”宴上一片鶯歌燕舞,觥籌交錯之聲,寧福海又是刻意壓低了聲音,是以諸人之中惟有皇帝與蘇子澈聽得分明,不待皇帝說話,蘇子澈已然低喝出聲:“還請示什麼趕緊傳太醫”他聲音雖低,氣勢卻是不減,寧福海當即打了一個寒戰,忙不迭地應了。

    “不要慌。”皇帝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寧福海,去傳太醫,不要驚動其他人。”寧福海一去,皇帝便借醉離席,蘇子澈立時跟了去,他向來不離皇帝左右,自然不會有人對此生疑。

    皇帝將蘇哲貶爲庶人後並未逐他離宮,而是將其置於一處偏僻的冷宮之中,皇帝與蘇子澈一前一後各乘着肩輿,在偌大的宮城之內穿行,許久纔到蘇哲所在之地。雖然同在皇城之中,冷宮自是比不得盛寵不衰的長樂殿,庭中蔓草幾乎沒過膝蓋,晦暗的燭光令人視物都有些困難。

    因着皇帝親自前來,不多時殿內便燃起了數支兒臂粗的蠟燭。御醫跪於榻邊爲蘇哲把脈,片刻後向皇帝頓首道:“陛下請寬心,二殿下是久未進食致使身體虛弱,所幸發現及時,只需好生調養,不會有大礙。”言罷便退下去開方子,蘇子澈揮了下手,讓殿內其餘人也退了下去。

    蘇哲目光呆滯地望着帷幔,似是對殿中之事毫無知覺。蘇子澈站在皇帝身後,看着此前意氣風發的蘇哲毫無生氣

    地躺在牀榻上,頓生兔死狐悲之意,眼眶微紅,幾欲淚下親生骨肉尚能如此,何況是兄弟何況還多了個南喬。

    許久,蘇哲終於開口道:“爹爹,孩兒不能起身向爹爹稽首,還望爹爹恕罪。”他數日未飲水,嗓子已然乾裂,聲音與平日迥異,極是難聽。

    蘇子澈轉過臉去不忍看,只聽見皇帝波瀾不驚的聲音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既然還喚朕一聲爹爹,朕便少不得說你幾句,好生活下去,莫再生出旁枝末節,免得讓你母親掛心。”蘇子澈猛然回過頭盯着皇帝的背影,他以爲皇帝迫切地來看望蘇哲是因爲心底割捨不掉的骨肉親情,此時竟親耳聽到皇帝在自己奄奄一息的兒子面前,冷聲冷語地讓他不要再生枝節,否則將會牽連到他同在宮中的母親。

    若剝開那一層薄如蟬翼的僞裝,這天家的骨肉親情許是連百姓家的一半都不及,在皇權面前被人棄如敝履。

    “孩兒出此下策,只求見爹爹一面。”皇帝極是憎恨手足相殘之事,無論是初時蘇賢被軟禁,還是後來蘇哲被指認主謀,乃至於最後蘇哲被貶爲庶人囚禁於此,皇帝都不曾與他們相見,更遑論聽他們辯解,是以今日相見,竟是蘇哲涉案以來初次見到皇帝。他聲若悲泣,虛弱卻也堅定道:“哲自知平庸,比不得大哥沉穩睿智,比不得三弟天資過人,也比不得月奴會討陛下歡心,可哲從未生出害人之心,更不會毒害幼弟嫁禍長兄。梁家雖是母族,亦是外戚,哲自知分寸,自問絕無逾矩行爲”

    寂靜無聲的屋內,只聽得到他似泣非泣的聲音:“哲斗膽,請陛下還兒子一個清白”

    窗外的月光漏進來,照在地上如一片片的銀箔,蘇子澈聽到皇帝在問:“你自稱無辜,爲何大理寺查出來的人證物證皆指認是你”蘇子澈微微蹙眉,正猶豫自己此時是否應該回避,便聽到蘇哲冷笑道:“大理寺卿是謝家嫡子,三弟的舅父”

    “閉嘴”蘇子澈登時大怒,上前幾步聲色俱厲地喝道,“你自己背棄人倫,還想污衊謝玄麼”

    “麟兒。”皇帝輕斥一聲,頓了頓道,“你先出去,朕跟他單獨說幾句話。”涉及知交,蘇子澈哪肯輕易讓步:“三哥覺得麟兒不可信有什麼話非得避開我才能說”皇帝默了片刻,將他攬入懷中,附耳輕聲道:“麟兒,你這咄咄逼人之言,是爲何”

    蘇子澈怔了半晌,眉心擰在一起,鼻翼微動,道:“麟兒有些乏,先回寢殿休息了。”皇帝還欲再言,他卻不願再聽,疾步走了出去。

    庭中一片涼薄月色,四下俱無聲,他剛乘上肩輿,寧福海上前殷勤問道:“殿下是要回宴上去”蘇子澈手指輕敲着扶手處,忽然就改了主意:“嗯,回宴上,你在此候着陛下吧。”寧福海應了聲喏。

    蘇子澈自然不會再回宴上,他遣人去尋謝玄,自己則在偏殿等着,宴上笙歌清晰地傳了過來,歌舞遙相應,更襯得此處孤冷寂寞。

    這情景倒與皇帝登基時煞是相似,彼時天下皆歡慶,惟他一人悲慟不已,那個時候,連兄長都忙着登基,無暇顧及他微末的心事,多少次地欲言又止,多少次的無暇相見,終是讓他認清了自己與兄長之間的距離。

    可是三哥,我只有你了。

    只有你。

    他握着兄長所贈的玉佩,反覆摩挲上面的金文小篆,情深不壽,情深不壽這道理他怎會不懂,可他早已在自己尚未察覺之時陷入了這份感情之中,縱然前路是萬劫不復,也不悔此時情至深處。

    他什麼都可以接受,王妃也好,蕭家也罷,只要皇帝認爲是對他好,他便可以甘之如飴他只求一個答案,他想問清皇帝的心。他始終堅信真心只有一個,是絕無僅有,是獨一無二,他不信一個人的心裏當真容得下那麼多人。

    同牀共枕,肌膚相親。

    這八個字便如最惡毒的詛咒,字字錐心,字字見血。令他再想起南喬時不僅僅是厭惡,而是有了深深地恨意。

    他擡頭看向窗外的月光,澄澈如水的月色未能滌去他一身的不安,他真是討厭現在的自己,這般狼狽,幾近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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