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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杜鵑聲裏最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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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交三鼓,尚德殿內猶然亮如白晝,御案上奏摺如山,硃筆欲批還停,筆尖一轉伸向硯臺吸飽了墨汁,又轉回來懸於攤開的奏摺之上,良久不曾落筆。筆頭似乎濡得墨多了些,一滴硃砂落在奏摺上,如一朵未開的梅花。

    寧福海躡足走近,輕聲喚道:“陛下。”皇帝一動未動,從鼻內發出“嗯”的一聲,寧福海笑着呈上一個小小的竹筒,道:“陛下,是秦王的手書。”

    空氣中似有剎那的停滯,皇帝驀然擡起頭道:“呈上來”寧福海忙打開竹筒將紙條取出,皇帝接過那薄薄的紙片,寧福海侍立在旁,見那紙條十分小,幾乎不盈寸,上面雖寫滿蠅頭小楷,可因着紙片太小,到底也沒有寫個幾行。

    可皇帝看了許久,幾乎將那薄薄的紙片看穿。

    不言軍中事,不言將來計,蘇子澈寄來的是一首單調小令,令中也不說他現今如何,只道別後相思。皇帝的目光輕輕摩挲着紙上字跡,一筆一畫極是工整有力,幾乎能窺見寫字之人當時的認真,這認真翻山越嶺,穿越千里萬里來到他手中,直抵他心底。皇帝長長一嘆,將紙片仔細收起,沒有繼續批奏章,起身去了窗前。

    白日裏下過一場雨,戌時方停,此刻無星亦無月,倒是窗外燃着的千百盞八角琉璃宮燈,遠遠瞧來似星辰點點。

    寧福海偷眼打量着皇帝的臉色,原以爲皇帝見了信必然高興,哪知竟瞧不出一點端倪,他端來了幾碟點心,勸道:“陛下,用些宵夜吧。”

    皇帝搖頭,終究是一言未發。寧福海又勸了勸,見皇帝着實不肯用點心,纔將它們端了出去。他剛退到殿外,一個正在廊下來回踱步的內侍看到他出來,立時一臉焦急地進前行了個禮道:“公公勝常”

    寧福海認出是董昭儀身邊的內侍許禮,問道:“這麼晚,是有什麼要緊事”那許禮道:“原不該深夜叨擾公公,可四殿下突然染病,沒奈何,纔來求公公,望公公通稟一聲”寧福海蹙眉:“四殿下病了有太醫,你冒冒失失地跑到尚德殿來做什麼”

    許禮噗通跪下,哀求道:“趙美人染了風寒,當值的太醫全都在她那,四殿下他”

    “月奴怎麼了”皇帝不知何時走了出來,冷然一問,殿外諸人皆是一驚,那許禮還未作答,便聽皇帝道,“當值太醫呢讓他們全都去給月奴看病,再把王太醫宣入宮。月奴身子一向好,你們是怎麼照顧的”

    皇帝與四皇子一向親近,得知他抱恙,恐怕不會輕易放過伺候之人,許禮不敢辯白半句,一個勁兒地磕頭認罪,皇帝看了他一會兒,到底沒再說什麼,回身進了寢殿。寧福海忙跟上去,伺候皇帝入寢。

    這夜是寧福海當值,將近四更天,他侍候在御榻前丈許之地昏昏欲睡,恍惚之間彷彿聽到皇帝翻了個身,他強打起精神,可沒多久又點頭如搗蒜,半睡半醒時,忽聽得皇帝問道:“他走了多久了”寧福海猶然以爲皇帝夢囈,猛然回過神來意識到在問秦王,立時一個激靈,忙答道:“這會子已過子時,秦王去了二十三日了。”皇帝“唔”了一聲,只覺心中焦慮非常,緩緩翻了個身。

    蘇子澈走時流言已得到控制,因而走得沒有任何不痛快,甚至有幾分迫不及待。他站在城牆之上看着他一步步走出長安,馬上回望時臉上還帶着笑,手中握着珊瑚手柄的金馬鞭,揚鞭催馬向西行,像是被困了許久的鷹終於放出籠中,滿心滿眼都是搏擊長空的歡喜,不見絲毫留戀意。

    “杜鵑聲裏最思君,更憶昔年笑撫琴。九曲闌干萬里心。欲黃昏,不見長安陌上塵。”

    原來他並不是毫不留戀,他心中亦是捨不得自己的,只是這思念太過清淺,只有在一聲聲的“不如歸去”中才會登高憑欄,想要望一眼長安。

    麟兒,幾句流言,當真能令你離家三千里大漠孤煙,值得你去深入虎穴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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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寧福海,給朕更衣。”皇帝忽然坐起身道,“朕去一趟長樂殿,不要傳鑾儀,清清靜靜就好。”

    過幾日是皇后生辰,邊關戰事未休,尚德殿早有命令傳出,今年的宴會一律從簡。每年皇后生辰,皇帝照例是要參加的,若是宴上瞧見可意的人,過幾日便會臨幸。有此先例,後宮妃嬪哪個不想着藉此機會在皇帝面前一展風華,雖是不得鋪張,一個個也是用盡心思。

    眼瞧着生辰將近,皇后越發不得閒,歪在榻上聽趙司樂彙報宴上的歌舞,流水價的名目報上來,不像賀壽,倒像選秀。這邊趙司樂還未回完話,那邊又有宮女進來,屈膝行禮道:“娘娘。”皇后道:“不是讓你去董昭儀宮裏瞧瞧月奴麼,怎地回來後一句話都不說”那宮女欲言又止,擺手讓趙司樂等人先退下,這才附到皇后耳邊道:“娘娘,四殿下恐怕不是生病,是被人下了毒。”

    皇后吃了一驚,道:“月奴現在怎樣官家怎麼說”那宮女低聲道:“御醫說四殿下中的是慢性毒,好在發現得早,眼下已無大礙,以後好生調理便可。陛下倒是沒說什麼,只是命大理寺嚴查此事對了娘娘,陛下昨天夜裏去了長樂殿。”她聽到末句,並無任何意外之色,道:“麟兒初次離家,又是去了這麼遠的地方,陛下自然會想他。走,我們去看看月奴。”還未走到門口,便有內侍跑過來回道:“娘娘,陛下來了”皇后也顧不得去看月奴之事,忙出去迎駕。

    皇帝面色極是沉靜,並不見絲毫爲月奴憂心的模樣,可皇后偏生覺得不對勁,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伺候茶水的宮娥進來,皇帝接過茶便往地上砸去,登時茶杯碎了一地,殿內之人也立時跪了一地。

    “皇后,朕有些頭痛,你來給朕按一按。”他放鬆了身體,在皇后輕柔的按壓中緩緩舒了口氣,道,“方纔,嚇到你了”皇后嫺靜一笑,道:“妾身嫁與官家這麼多年,還是頭次見官家發這麼大火。要是有什麼不痛快,不妨說與妾身聽。”皇帝道:“月奴中毒一事,你可聽說了”皇后點頭道:“妾也是剛纔知道月奴這孩子被人下了毒,正打算去看看他,可巧陛下就來了。”

    皇帝閉目不語,許久才低聲道:“月奴中的毒,跟當年麟兒小時候被人下的毒一模一樣。”皇帝猛地睜開眼,聲音陡然冷厲,“一模一樣,連下毒手法都相同”蘇子澈七歲時曾有一次高燒不止,多少湯藥喝下去也不見好,太醫診了多日才發現他原是中了毒,是一種名爲千日紅的慢性毒藥,那藥無色無味,被人放在了香薰爐中,常人若是服用少量也不會有什麼症狀,但長期食用則輕者失明,重則腦部衰竭而死。蘇子澈因是母親孝賢皇后身子不好,先天有些不足,一沾毒就反應劇烈,聞到薰香便頭暈眼花,這才使得御醫看出了端倪。

    那時先帝處置了一屋子的人,到底也沒能查出來下毒之人,誰知九年之後,這毒重又出現在了宮裏,重又出現在最得寵的皇子身上。

    皇后低垂着眉眼,細緻地爲皇帝按着頭上穴位,她仔細瞧着皇帝的面色,忽地吩咐侍女道:“綠腰,去將我那對綠玉如意給月奴送去,再告訴董昭儀,這幾日不必來甘泉殿問安了。”綠腰應聲去了,皇帝握住她的手,讓她在身邊坐下,低聲道:“這檔口出了這種事,想來你最不好過,放心,你的生辰,朕一定不讓旁人給攪了。”皇后苦笑着搖搖頭,道:“陛下,妾要的不是這個,月奴爲何會被人下毒,諸皇子之中,惟月奴最得聖心,若他有個三長兩短,誰獲益最深自然是嫡長子,蘇賢。這一箭雙鵰的手段當真是高明陛下,賢兒從來溫良恭順,卻被人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陷害”若非儲君之位久懸,何至於此皇后的話戛然而止,無奈地搖了搖頭,屈膝跪了下去,“妾僭越了,不該妄議朝堂事,望陛下恕罪。”

    “憐子之心最苦,你起來吧。”皇帝淡淡一笑,“賢兒是怎樣的人,朕再清楚不過,這一次,朕不會讓下毒之人逃脫,也會還賢兒一個清白。”

    若他當真不是下毒之人,誰又捨得讓自家孩兒蒙冤。皇帝輕嘆了口氣,在榻上緩緩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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