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秦？”
“唔，你畫完了？”
“對不起，我不應該……”
“事實上我並沒睡着，你完成了嗎？”
詹妮弗.布蘭蒂點點頭、將畫板調轉，老秦眼前一亮，只見鉛筆構成的明暗中，一顆大光頭雙目微闔、眉宇微皺，正在半夢半醒間徘徊。
“哇哦，你的素描真棒！”
“謝謝，其實我一直很喜歡繪畫。”姑娘收起畫板，神色悵然，“但你知道的，漫畫行業一直不景氣，所以報考時我沒選加州藝術學院。”
“也對，NYU以動畫藝術爲主。”
老秦伸了個懶腰，他確實沒睡，只是介乎於半夢半醒的狀態，養肝嘛，按中醫理論需要測算子午流注、在合適的時間用恰當的姿勢休息。
碼農們的經驗可以證明，熬夜會禿頂的！
四眼齙牙妹是午飯後來到醫務室的，她上午有通識課，也不知從哪得到的消息，牙都沒刷就拎着午餐前來探望，並打算放棄作業學分。
“所以，你不想給迪士尼打工？”
“是的，愛好不應該被生活困擾。”姑娘很認真的給他解釋：“我必須先找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纔有機會畫出自己喜歡的作品。”
“……你會成功的？”
老秦神色複雜，似乎他遇到的所有土著都清楚自己該幹什麼，比如凱恩，上小學的時候就知道如何用樂高拼成擎天柱、並且不影響學習。
美術專業的就業方向無非那麼幾個。
要麼死宅，以碰運氣的方式投稿，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被漫畫社或動畫公司看好，成功的機率和起點碼農靠一部作品成爲大神差不多。
要麼家裏有礦，畢業後衣食無憂，憑藉天賦和努力在若干年後成爲知名畫家——或者像梵高那樣，在屍體風乾後才能得到收藏家的認可。
要麼給人打工，憑藉名校出身、以及與繪畫並無直接關聯的、以電腦製圖爲主的動畫技術，成爲迪士尼、夢工廠、皮克斯、藍天等動畫公司的社畜。
繪畫與動畫的區別在於，前者每一道線條和色彩都是藝術，後者再令人驚歎也是針對整部片子而言、是導演的藝術，社畜只負責技術。
從穿着和氣質上看，詹妮弗的家境很一般。
讓老秦敬佩的是，她並沒有因爲長相、出身等怨天尤人，更不會像華夏的某位大學生那樣以父母出身農村爲恥，不隱瞞，不自卑，不放棄。
“還沒畫完？我認爲你的作品已經很完美了。”
“抱歉，你可以再睡一會兒。”姑娘從牀尾挪到牀頭，鉛筆不停飛舞，“我需要從各種角度描繪，這樣才能確保設計角色時不會出現疏漏。”
“照相或者錄像不行嗎？呃，我只是好奇。”
“不行，那樣的作品沒有靈魂。”她下意識的回答，又後知後覺的補充道：“對不起，我太笨了，只能通過這種方法找到靈感，真的很抱歉。”
“嗨，這很正常。”老秦看着她，眼中浮現出久米千代剛進家門的樣子，“我學武術的時候也一樣，看不如練、練不如打，打不如捱打。”
“捱打？”
“對啊，捱打會痛，痛了就會長記性，空氣又不會還手，動作練習到一定程度，再想進步就得實戰，通過自己和對手的反饋才能進步。”
“可是，你的比賽我都看過，沒……”
“沒看到我捱打？”
“嗯。”
“那是因爲我捱打的時候學校沒辦比賽。”老秦的手指在臉側滑動：“這裏以前有道瘢痕，「犀牛」打的，再向前五釐米我就會被他KO。”
“啊？”
“這裏、還有這裏，蜜……唉。”提起離開社團的「蜜蜂」，他又是一聲長嘆，“總之聯賽前我捱過很多打，所以正式比賽中很少捱打。”
“就像達芬奇的雞蛋？”
“沒錯。”
雖然武學和繪畫風格迥異，但兩人很奇妙的找到了共同語言、並且越聊越嗨，老秦乾脆不再裝病，在姑娘的要求下赤着上身擺出各種造型。
“我、我畫完了。”
詹妮弗有些不捨，倒不是有非分之想，而是從開學起第一次有人不介意她的長相、穿着，願意陪她聊天、甚至用欣賞的眼神看着她。
“哈，我身材這麼好？”
“是的，色彩有時會矇蔽人的雙眼，而素描只有光、暗。”她輕撫着紙張上的肌肉，苦惱道：“抱歉，我還沒想到怎麼把它畫在紙上。”
“嘿，我們說好的。”
“對不起。”
詹妮弗習慣性的道歉又趕忙捂嘴，老秦笑着指指她，溫聲道：“說實話，我不覺得它有問題，如果有，那一定是你把我美化的失真了。”
“不，這不是美化。”
談及專業，姑娘無比認真：“你的肌肉並不明顯，但它有自己的生命，我能描繪出它在某一瞬間的姿態，卻想不出如何體現它的生命力。”
學渣眨了眨眼，壓根兒沒聽懂。
對牛彈琴，詹妮弗也頭疼，想了半晌才道：“你知道《向日葵》嗎？梵高先生一共畫了十一幅《向日葵》，每一幅都透出狂熱的生命激情。”
學渣撓了撓頭，表示更加聽不懂。
不過俗人也不需要聽懂，知道值多少錢就行，在1987年3月，一幅《花瓶裏的十五朵向日葵》拍出了近四千萬美元的天價！
佳士得賣的，準確成交數字是3992萬1750，掏錢的狗大戶叫後藤康男，作品目前被收藏在日本東京的「日本損保東鄉青兒美術館」。
於是某人各種嫉妒，八七年的四千萬啊！
一幅畫居然比他秦半億值錢，這還有木有天理了？破系統整天就知道催催催，有本事換個目標，成爲舉世矚目的畫家不好嗎？活着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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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九月十八日當晚有兩人沒在。
一個是生在日本、長在鷹醬的久米千代，小姑娘從長相到名字都容易引起誤會，而且從未去過華夏，讓她感同身受純屬難爲人。
另一個是不想讓老秦爲難的江姑娘。
幸虧如此，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大姑娘、小姑娘、江姑娘湊到一起，指不定會發生什麼狗血橋段，唯一確定的就是渣男會死的很慘。
老秦受傷後沒敢回家，在病房對付了一宿。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前腳躺地上裝死、後腳就有人在南加大的校園論壇上發帖，不僅有現場錄像，而且圖文並茂的講述了事情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