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秦大師與首席財政官端坐於茶几前,特製的倒流香沁人心脾,嗅之如處林間古廟、月下松濤,緊繃的神經不知不覺間便已得到舒緩。
“秦,我的朋友,這太神奇了,我甚至感到心跳都在放緩。”這傢伙似乎也被氣氛渲染,話語間帶着莫名的韻律。
“請喝茶。”秦大師仍舊不急不緩的洗茶、沖茶、斟茶。
“另外,香料燃燒時不可避免的會產生一氧化碳和焦油,所以,要等待它的煙霧自然散開,你這樣對身體不好。”
老秦早就想吐槽了,這傢伙自己捧着個蒲團進門的,非說坐蒲團比沙發更有感覺;現在又栽歪着身體,恨不得把鼻子湊到倒流香下方,這不是大麻啊喂!
“哦、哦,我只是想離它更近一點,秦,你不知道我有多久沒這樣放鬆過了,就像,就像角鬥士終於取得了公民的身份、放下手中的劍一樣。”
他絞盡腦汁的解釋着,以他的身份,說真心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看來系統出品,必屬精品——如果他提到劍的時候沒偷瞄那堵牆就更好了。
某人嘴角抽搐,這堵牆已經成爲他家裏最有特點的裝飾了吧?如果十年以後,大家再湊到一起聊天,別的可能都記不清了,他家裏的這道風景絕對會被所有人牢牢記住。
“凱瑞,角鬥士放下的不是手中的劍,而是心裏的劍,他終於沒有了生存的壓力和殺戮的必要,所以他的心靈得到了解脫,你做不到的。”
秦大師忽悠人的功力明顯見長,開始向心靈導師方向發展了,一席話說的對面心悅誠服又悵然若失。
“也許你無法相信,但事實上,我已經有幾年的時間沒有安穩的休息過了。”
“我曾經向主祈禱、向神父懺悔,也試過看心理醫生和服用藥物,甚至大麻和年輕姑娘們都無法緩解我的焦慮,直到遇見你的那一晚,我睡的像小凱瑞一樣安寧。”
「格老子滴,年輕姑娘們無法緩解你的焦慮,老子就能了?」
這話絕對不能忍,誰知道這廝是不是追求純愛的那一類?失眠、焦慮、神經衰弱、信仰崩潰、嗑藥、濫交,折騰了這麼多之後打開一扇新的大門也完全有可能啊!想想這傢伙出手就送了小二十萬美刀……臥槽!
凡事就怕“你品、你細品”,想到這兒,老秦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擡眼打量,對面這廝身高跟自己差不多,一副酒色過度的模樣,坐在蒲團上蜷着肚子有些氣喘,嗯——應該打不過自己,不怕他用強。
嘿!要不說習武之人有勇氣呢,認識到沒有人身危險、也無需擔心菊花不保之後,老秦一下就抖起來了,這纔有心情琢磨對方說的話。
胡思亂想的這段時間也可以理解爲深思熟慮嘛!就看會不會忽悠了。
“凱瑞,我能理解你的痛苦。事實上,雖然成因不同,但我本人也被類似的症狀折磨過,直到最近才找到解決的方法。”
秦大師先打感同身受牌,拉近雙方的距離,對面果然露出探尋的表情。
“由於修煉的原因,嗯,我入睡後會進入夢境,直到第二天生物鐘把我叫醒,儘管醫學檢驗一切正常,這仍然讓我感到疲憊。”
他將靈魂之石導致無法睡眠的心理依賴推說是修煉的原因,首席財政官卻連連點頭,奇人嘛,有點兒與衆不同的毛病纔是正常的。
這傢伙徹底卸下了高端人士的外殼,眼神中帶着絕望和乞求:“秦,求你告訴我,怎麼做才能解決這樣的痛苦?”
在英語中“beg”的語意爲“求”,而“please”代表“請求”,前者往往使用於再無任何辦法、面對救命稻草時的乞求,顯然首席財政官距離崩潰已經不遠了。
老秦反倒遲疑了。
自家知自家事,他一個冒牌神棍哪有這本事?一直以來他都本着“拿錢辦事”的態度對待客戶,只在有能力解決問題的時候纔會忽悠人,沒把握的他碰都不碰。
現在對面這傢伙的問題很簡單,解決辦法卻不再他的能力範圍內。
“凱瑞。”
他直視着對方,緩緩說道:
“病理上的問題需要問醫生,倒流香也可以讓你的神經系統得到放鬆。但心靈是神的領域,我也只能提一些建議,不要過於沉迷。”
首席財政官就喜歡他這種實誠勁兒,能解決就是能解決,建議就是建議,不會爲了錢財而承接超出能力範圍的工作,當下擺擺手,示意自己明白。
“一個長時間奔跑的人即使坐下休息,他的心臟依然會快速跳動,他的呼吸也會依然粗重;同樣的,整日面對挑戰、承受壓力的人,他的神經也習慣了繃緊、習慣了隨時投入戰鬥,對嗎?”
凱瑞點頭,這個形容很有意思。
“而你在跑一場人生的馬拉松,無論超越了多少對手,前方仍然會有人遙遙領先,這使你感到絕望,你覺得自己已經發揮到極限了,是嗎?”
凱瑞低頭,對方說到了他心裏。
“這時的你無法放棄,那樣會被後來者趕超、嘲笑。所以我說你做不到,你放不下手中的劍,又怎麼能放下心裏的劍?”
老秦發現角鬥士的例子和他上輩子的經歷挺像的,都是隻剩下一具軀殼在苟活着,於是他逐漸有了思路:
“我的建議是,你可以換個身份。”
“你是說……讓我放棄現在的工作,重新開始?”
首席財政官難掩失望,他來這裏可不是爲了聽這句話的,打拼這麼多年纔得到的位子怎麼可能放棄?
“不,我是說,不要把自己代入到角鬥士的身份裏。”秦大師溫和的笑了笑,打消了對方的失望。
“角鬥士爲什麼想要放下劍?因爲他揮劍的目的就是爲了活着,活到戰死或者成爲公民,所以他並不喜歡、甚至早已厭倦了劍,一旦達成目的就會迫不及待的放下它。”
“如果換個身份,他不再是角鬥士,而是爲了鍛鍊格鬥技巧纔來到角鬥場的武者,他們要經受同樣的訓練,承擔同樣的戰死的風險,你說,他還會迫不及待的放下手中的劍嗎?”
凱瑞從若有所思變成抓耳撓腮,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卻抓不住準確的想法,只得將求助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老秦身上。
秦大師越發的胸有成竹,他上輩子還不如角鬥士,他是乞丐、爲了活而活,早都迷失了,如今再回首,一切如掌觀紋,對面這傢伙算問對人了。
“換個身份,目的不同,看待問題的角度也就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