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重。
簡夕咬着脣,一腳油門踩到底。
車身飛馳,一場急雨落下來。後視鏡內,草叢邊有一個一閃而過的黑色的人影,露出來的一雙眼冒着兇光。
簡夕尚未注意到這些。
她緊握着方向盤,雙眸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遠光燈照射出兩側飛速向後倒退的景色,雨聲漸起。
前世的種種因果,在她腦海中重複播放着。
這樣……一切就都可以解釋得通了。
前世的霍盛庭對她有多狠,到現在,她仍舊曆歷在目。
那樣的霍盛庭,從未愛過她!也再也不會愛上她!
雨點急促地拍打在玻璃上,雨刷開到了最大,眼前的路卻被雨水和淚光同時模糊,簡夕一腳踩下剎車,車身發出刺耳的噪音,停在了路邊。
霍盛庭不會再愛她了。
她的盛庭,已經死了。
簡夕伏在方向盤上,泣不成聲。
“簡夕!”
外面忽然傳來敲打車窗的聲音。
簡夕還以爲自己聽錯了,恍然間擡起盈滿淚水的雙眸,卻看見外面有一個身影正在急促地拍打着她的車窗。
這個點,這裏怎麼可能有人來……
簡夕愣愣地看着這個模糊的身影,外面大雨傾盆,車內泛着一股潮溼的燥熱。
“簡夕,是我!”外面人的聲音幾乎是用吼出來的。
這是……謝嵐。
簡夕打開車門,一眼望見全身已經溼透了的謝嵐,他身上是家居服的裝扮,顯然是剛急着出門。
在看見簡夕平安無恙之後,謝嵐明顯鬆了一口氣。
黑夜裏,他雙眸澄澈明亮,簡夕還未來得及說什麼,突然被攬入一個溫熱的擁抱裏。
“簡夕……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謝嵐用力地緊緊抱住她,埋在了她肩頸,喃喃道:“下次不可以這樣了……你不知道我多擔心……”
雨水潮溼,他渾身上下的溫度卻還滾燙。
肩頸處傳來莫名的熱度,簡夕分不清,那是淚水,還是外面的雨水。
“謝嵐……”簡夕雙眸有些空洞,她被這個懷抱包圍着,忽然溫暖得想哭。
她毫無徵兆地想起來霍盛庭,以前的霍盛庭連讓她淋雨一秒鐘都不行,每次在給小院澆花時不小心弄上一點,就要被他抱着進去黑着臉溫柔地責備。
“謝嵐……”
簡夕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她伏在謝嵐的肩膀上,聲音裏夾雜着哭腔和哽咽,“他不愛我了,他從來沒有愛過我,我賭輸了……”
“我什麼都沒有了……”
悲慟的哭聲,令人肝腸寸斷。
謝嵐心底就像是被什麼用力攪拌,疼得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緊緊的抱住簡夕,“沒事的,沒事的,夕夕,你還有我……”
不,這不一樣。
她這回是徹徹底底地,失去一切了。
心底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就像是浸泡在寒冷的冰水裏,肆虐地折磨着自己。
簡夕淚如雨下。
“夕夕,不哭了。”向來從容不迫的謝嵐,頭一回這麼手忙腳亂地給簡夕擦眼淚嗎。
他鬆開簡夕,那雙明亮而乾淨的雙眸緊緊鎖在她身上,好像生怕眨眼的下一秒她就不見了似的。
“夜闌打電話給我,說是你的車在往這邊走,她和景炎離這邊遠一些,就讓我先來找你了。”
謝嵐聲音裏還含着顫抖,他雙手握住簡夕的肩膀,並沒有用多大力氣,“你……跟我走好不好?”
那雙眸裏,熾熱的、赤誠的情感像是要噴薄而發,那樣滾燙而複雜的感情,衝擊着簡夕的心。
她該拒絕的。
“謝嵐……”簡夕剛起了個頭,他卻像是知道她要拒絕一樣,徑直拽住她的手腕,“你要和我走。”
外面還下着瓢潑大雨,駕駛座的坐墊都有些打溼了,謝嵐想了想,回頭去自己車裏的後備箱拿了一條幹淨的毛毯,護在懷裏,用身子擋住雨水的侵襲,一下罩在了簡夕的腦袋上。
眼前視線一片漆黑,很快又明亮了起來,謝嵐將毛毯披到她身上,“你等我一下。”
說完,急切往自己車那邊走。
毛毯上還有着清新好聞的香氣,是柔順劑的味道,謝嵐常常用各種有品位格調的男香,但乾淨衣物上的香氣,簡夕這還是第一次聞到。
這個味道……似乎還很熟悉。
是十九歲那年,她的洗護用品的味道吧?
她記得,曾經霍盛庭也說過這個很好聞。
可是,已經停產許久了……
簡夕一個晃神,就看見厚重的雨幕中,謝嵐撐着一把大黑傘走過來。
他伸出手,眼神真摯乾淨:
“手給我。”
眼前男人的模樣,終於和記憶中的少年對上號了。
那是穿着白衣的少年,笑容燦爛,有着和謝嵐一模一樣的臉,只是遠比現在更青澀更具有蓬勃的朝氣。
校園籃球場旁,燦爛千陽。
原來謝清秋沒有說錯。
他們早在這麼久之前,就認識了。
*
謝嵐沒給簡夕任何拒絕猶豫的機會,徑直將車開回了他在這邊最近的一套別墅。
“簡小姐,衣服和其他生活用品都在樓上次臥給您準備好了。您可以洗完澡下來用餐。”女傭溫柔道。
“謝謝……”
大概是哭久了,簡夕現在只覺得腦袋疼,眼睛也紅腫得睜不開,整個人都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謝嵐擔心地看着她這副樣子,扶着她上樓,又親自將放東西的地方說了一遍,這才百般不放心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一晚,衆多混雜煩憂的夢境交織,簡夕半夜醒來無數次。
每次一睜眼,只能看見窗外的一輪明月。
剛下完雨,夜空難得澄明,皎月泠泠光芒散下,照亮了落地窗前的一小塊雪白地板。
這裏不是她和霍盛庭的家。
簡夕痛苦地閉上雙眸,再次陷入紛雜的夢境裏。
“簡小姐?”
翌日,女傭敲着房門,“先生說您已經一日沒進餐了,現在快到晚上,您要起來嗎?”
簡夕迷迷糊糊從夢中驚醒,手下意識地抓住什麼,卻只剩下空氣。
她眸色難掩落寞,聲音也啞了,“進來吧。”
“簡小姐……”女傭正要說什麼,一眼看見簡夕蒼白的臉色,頓時心驚不已,“您這是生病了嗎?你等一下,我這就去叫先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