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一日，人聯曆法的新年就在眼前。
對於人聯首府大區的民衆來說，這就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哪怕再窮再苦，今天也會拿出最好的衣服，擺一桌奢侈的食物。
然後貼個春聯，放個鞭炮什麼的。
可惜今年正是殖民地百廢待興之際，又遇到怪物圍城，想來民衆們也沒啥心情慶祝佳節。
基地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資源去造煙花鞭炮——全部火藥相關的東西都提供給軍工廠了。誰還折騰那些沒利潤也沒實際作用的東西。
當然，鞭炮的原材料和軍用火藥差別也不小。所以有幾個手藝人偷偷撿了點回去，造了些手工鞭炮。
“其實，末世前臨海也已經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了吧？”孫司令喃喃自語：“我小時候，每次新年晚上都睡不好。真是……呵呵，還有點懷念。”
孫靈站在爺爺身邊，看着這位堅毅的老人，沉默不語。
將軍已經滿頭白髮，在末世前他的身體就很不好。年輕時打仗留下一身舊傷，中年老年時又不斷白髮人送黑髮人。到末世後又爲了偌大的新臨海不停操勞……
但他卻總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多。
身爲軍人，卻沒有保護好民衆，是自己的責任。
身爲領袖，卻沒能帶領新臨海走出一條生路，也是自己的責任。
於是將軍愈發蒼老。
“靈兒。”孫司令看着窗外說：“如果這邊守不住了，你就去第二分基地，如果第二分基地也守不住了……你就去更西邊的地方吧。”
“爺爺……”孫靈還想說什麼，但看着老人懇求的目光，她只能答應下來：“是。”
“呵呵。我現在有些後悔，不應該把你的父親和哥哥教成那樣，可惜他們已經走了……都走了。但我希望你以後能學得聰明一些——”
“這個時代是灰色的，徹底的白和徹底的黑都太顯眼，太顯眼就會被針對。”
“實際上，每個時代都是灰色的……只不過我到現在才明白這點。”孫司令給自己戴上軍帽：“去吧，今天應該還有很多工作。等晚上我們再聚。”
孫司令很少說這麼多話。孫家一直都是身教多於言傳。軍人總是更明白語言的無力。
這或許只是一個垂暮老人在新年前夕對孫女說點悄悄話而已。
郭懷憂從城牆上下來。
他剛剛用幽靈狙擊槍和炮兵團一起逼退來襲的神之屍。現在身形有點模糊。
陳峯走過來，有些喫力地回想着郭懷憂的身份和事蹟：“郭教官，等會面向全基地的演講就由你來吧。”
“也好。”郭懷憂點頭，“麻煩你費心了，陳處長。”
旁邊的雷凱忽然嘆了口氣：“我說，教官啊。能不能給我安排點其他活，整天就是在你旁邊打雜很無聊啊。”
“狙擊手旁邊總是要有個觀察員的。”郭懷憂笑了笑，“你的工作很重要。”
其實，郭懷憂只是想讓這個嘴碎的小子多在自己身邊待着。然後他平時和人聊天的時候也就能多提到自己。
爲了提高存在感，郭懷憂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郭教官……我覺得想提高存在感的話，什麼人都不得罪並非正確方案。”陳峯說道：“仇恨比恩惠更容易讓人銘記不是嗎？”
“我已經過了年輕氣盛到處得罪人的年紀了。”郭懷憂苦笑。
在這方面陳峯也沒什麼經驗，畢竟身爲情報工作者，他只會降低存在感。或者可以把相關經驗反過來利用？
城牆的另一邊，李樂和林茵收拾完進攻的神之屍，準備回去休息。
“唉，大過年的還要戰鬥，神之屍真會挑時間。”林茵同學一邊嘆氣一邊往李樂身上蹭。
“他們哪裏會管這個。”李樂聳肩，順手把林茵摟住，感慨萬千：“啊，末世元年，或者說文明末年馬上就結束了。”
這是人聯公曆2032年。也是人聯存在的最後一年。
自此之後，便是新的時代。
在這一年裏，殘存的人類並沒有走向毀滅，而是走向了，新生。
新臨海的居民們，領着基地多發的兩斤食物，到市場換點肉蛋蔬菜回到家中，與僅存的親人們團圓。
這個年，過得一點都不喜慶。時不時還能聽見哭泣。
連林茵看着李樂折騰的一桌火鍋也沒什麼興致，似乎是想起了死去的親人朋友。她忽然想幹點什麼發泄一下。
城牆外，食腦者發出陣陣低吼。它們不甘地捶打着看上去十分破舊的城牆，似乎聞到了腦花的香氣。神之屍們按照海嘯的方案，每天丟點瘟疫和污染進去，靜待基地中的倖存者完蛋。
雪又下了起來，更添幾分淒涼。
夜漸漸深，本就不多的燈光一盞盞熄滅，街上黑得讓人窒息。
“今天盜火種們的氣氛好像有點不對勁。”雨水站在雪中，對海嘯問道。
“這是節日。”海嘯似乎知道很多：“他們會把一些發生過重要事件，或者本身就有重要意義的日期紀錄下來，然後在每個公轉週期進行各種活動進行紀念。”
雨水皺眉：“聽起來，很奇怪。”
“他們是盜火種，不能用神之子的思維去理解。”海嘯轉過身：“海影願意加入我們了嗎？”
“我會說服它。”雨水閉上眼睛：“但它肯定會要走一塊甚至很多塊。”
海嘯：“無妨。”
只要能拿下這個基地，父親的遺產會有很多。
臨近十二點，末世元年馬上就要過去。
李樂卻帶着林茵爬上城牆，他們和執勤的齊偉打了個招呼。然後坐在牆邊閒聊，時不時看看錶，再看看手上的槍。
十二點到了。
現在是末世二年。
一片寂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於是李樂嘆了口氣，對城下一隻開始爬牆的喪屍開槍。
林茵跟着他一起扣動扳機。
齊偉想了想，一邊帶手下開火，一邊將事情上報。
零星的槍聲響起。
偶爾還有炮火。
城中，一盞盞燈亮起，似乎是被吵醒的人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上方的指令很快傳達下來。
“隨意射擊，都必須留下足夠應對敵人衝擊的彈藥。”
於是，槍聲漸漸密集。
如同末世前的煙火與鞭炮，喚醒了沉睡的城市。
燈光蔓延開來，整個城市忽然亮了。
嘈雜與光明，似乎在向這個世界訴說着什麼。
人類在慶祝。在向這個末世宣告一件事。
末世元年，我們活下來了！
文明，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