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祈雁見慣了顧深御沉穩冷漠的模樣,第一次見他這樣的反應,彷彿忽然間就失控了一樣。
封祈雁微微愣住:“你……”
顧深御深邃的眸子鎖定他:“照片。”
“照片?”封祈雁一愣,“你真認識?”
顧深御沒說話,抓着他手腕不放。
“爸?”顧婭有些懵,“怎麼了?”
顧深御聲音沙啞:“……照片哪裏來的。”
“不是不認識麼?哪裏來的又與你有什麼關係,”封祈雁反應了過來,忍不住笑了,“放手。”
可顧深御彷彿瘋了似的,封祈雁的手腕都被他抓出一道深紅,而他目光宛若實質般洞穿他。
封祈雁:“……”
抓那麼緊,被我家樂樂看到誤會了怎麼辦!
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倆有一腿呢!
“你先說你認識照片裏的人麼?”封祈雁皮笑肉不笑地看他,“該不會照片裏的人……是你吧?”
顧深御沒說話。
封祈雁:“……”
天,我怎麼會這麼不安呢。
封祈雁擰緊眉頭,明明顧深御什麼話都沒有說,卻讓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嘖了一聲道:“照片是我們出去玩時,在忘憂村拍的,那裏有照片主人居住過的痕跡,不過主人已經不在了。”
顧深御聲音彷彿從牙縫裏擠出:“不可能。”
封祈雁:“嘖,怎麼不可能?”
“……”顧深御目光猩紅如血,這怎麼可能?
他有去過忘憂村,在失去江遙,怎麼也找不到他的時候,他慌了,亂了,規劃好的一切忽然就亂了節奏,他開始瘋狂尋找他,去所有江遙可能去過的地方,以及與他有關的地方,可是……
全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個人彷彿忽然間人間蒸發了,斷了所有的聯繫,杳無音信,走得乾脆,什麼也沒有留下。
留給他的只有回憶,以及延長將近二十年無盡的痛苦,往後的日子,那人只出現在夢境裏。
他再也觸碰不到他,也擁抱不了他。
有時候他還會做一些奇怪的夢境,會夢到江遙說他好冷,好冷,冰冷彷彿要洞穿他的骨髓,他只能抱着雙臂發抖,他想過去擁抱他,可江遙卻彷彿害怕了似的,只是紅着眼睛笑着往後退。
顧深御目光如血:“忘憂村哪裏?”
“……”封祈雁心裏咯噔了一下,“你該不會……”
顧深御打斷他的話:“在哪。”
“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麼?”封祈雁沒忍住地嘖了一聲,覺得自己手腕要被他擰斷了,“你都沒說照片跟你有什麼關係,忽然間打聽別人的隱私,我能告訴你麼,誰知道你會安的什麼心?”
再說了,你女兒還在這裏呢!
封祈雁掃了一眼旁邊一頭霧水的顧婭,有些失態的顧深御深吸一口氣,然後把他給拖走了。
封祈雁:“……???”
幹什麼幹什麼,整得跟他們偷情似的。
偏偏這個時候,被常榛拖走的常樂大概不放心,又悄悄從外邊探一個小腦袋瞅過來:“哦!”
封祈雁:“……”
樂樂,要相信你老公是清白的!
顧深御冰冷並且努力壓制的聲音將他拉回來:“照片哪裏來的,怎麼會有,他……他人在哪?”
封祈雁道:“死了。”
顧深御臉色倐地慘白,宛若被雷劈了。
封祈雁:“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照片都泛黃了,人早就走了,聽說二十年前人就沒了。”
沉默寡言的男人石化了似的,蒼白的臉一片茫然,猩紅的眼睛彷彿滴血:“……他們沒人說。”
他後來去過忘憂村,可人們都不願理他。
什麼也不肯與他說。
封祈雁沒有見過他這麼失態的模樣,猶豫再三:“對了,你知道……男人也可以懷孕生子吧?”
顧深御瞳孔一縮,僵在原地。
他艱難地張了張嘴:“你……什麼意思。”
封祈雁:“沒什麼意思,只是說一下。”
顧深御猩紅的眼睛,彷彿充了鮮血似的紅。
封祈雁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多嘴,畢竟根據他們在忘憂村裏,那個老爺爺說了,那個懷孕的男人,向對方隱瞞了自己懷孕生子的事實,對方至今被矇在鼓裏,並且早在二十年前,孩子跟他一起不知所向了,如今是否還留在這世上都難說。
顧深御離開的時候,腳步都是虛晃的,看得顧婭不放心,急忙上去攙扶:“爸,你還好嗎?”
可顧深御卻好像沒聽到,彷彿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差點撞到其他東西,剛好看到在外邊遠遠探頭的常樂,茫然的雙眼變得有些恍惚。
男人也可以懷孕生子……
那當年江遙與他在一起時,有沒有可能……
常樂開心地笑着招手:“顧總,再見!”
“……”顧深御忽然有點不敢看他,倉促低頭。
常樂有點茫然地眨了眨眼:“噢……”
怎麼這次都不理他的,好奇怪。
常樂拍了一下封祈雁嘀咕:“老公,你是不是又亂說話了!顧總他好奇怪,都不理我了。”
封祈雁:“……”
“我沒有,相信你老公一下可以麼!”
從商場裏出來,顧深御蒼白麻木的臉才緩過一點血色:“你……你先回去,讓管家過來接你。”
顧婭一愣:“那爸你呢?”
顧深御啞聲:“我……去個地方。”
顧婭:“去哪?”
顧深御沒說,給管家打了電話後,失神地回到了車子裏,遲遲緩不過來,頭埋在方向盤上。
他……死了。
原來二十年沒再出現,並不是他在其他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過着屬於他的生活,而是死了……
他再也見不到他了。
顧深御頹廢地擡頭,失神而空洞看着泛白的天空,彷彿一腳踏空,整個人陷進冰天雪地裏。
深邃的眼睛佈滿了血絲,他有些茫然地低下頭,再次埋在了方向盤上,沙啞低喃:“阿遙……”
那個驚豔了他許多年的人,不在了。
一滴眼淚無聲地落到了黑色的西裝褲上。
他把自己關在車子裏,無人看到的地方,喑啞地叫了一次又一次“阿遙”,可始終沒有迴音。
常樂扶着大孕肚從商場裏出來時,已經看不到顧深御的身影了,而他母親還在魂不守舍的。
常樂問了,可什麼也問不出來。
封祈雁若有所思,不過盯着自己這傻乎乎的媳婦兒看了又看,沒把心裏的疑惑說出來,只是抱住他揉揉,在他耳邊道:“你媽可能是身體不舒服,畢竟還在恢復階段,多帶出來逛逛也不見得是好事,可能是累了,我們先送她回去吧。”
常樂乖巧地點了點頭:“也行。”
在送他母親回去的路上,她一直緊緊抓着常樂的手指,欲言又止地看着常樂,像是在害怕。
可她……到底在害怕什麼呢?
難道常樂……真的與封祈雁有什麼關係?
“媽在暮城待了挺久了,對於這個城市一些有頭有臉的人,應該有聽說過吧?”封祈雁淡淡地笑了笑,聊天似的口吻道,“媽認識顧總嗎?”
常榛的臉上倐地泛白,抓着常樂手的力道也加重,她倉皇地低下頭微微顫聲:“……不認識。”
封祈雁眯了眯眼笑了:“這樣啊。”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封祈雁又想起他的傻樂樂說過,以前他母親總是喜歡帶他們換地方生活,小時候也拍了不少的照片,可是他母親從不給他保存,小時候的照片都被她自己保存起來了,一張也不給他留着。
怪謹慎的,就彷彿是在……躲着什麼人。
難不成躲着顧深御?
可顧深御明顯不認識她。
難不成,她年輕時與後顧深御有過一面之緣發生了什麼意外,她神不知鬼不覺生下了常樂?
不對,這樣一來照片的人又與顧深御是什麼回事?對方也是懷孕了,還長得與常樂那麼像。
常榛肯定是有事瞞着常樂的,並且從小到大,一直瞞了將近二十年,至今也沒有打算要說。
大概是在害怕。
封祈雁想到這裏,忽然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地說了一聲:“如今有我在,他不會有什麼事的。”
常榛一怔,攥緊了手指,低下頭。
她低頭很快,但封祈雁還是看到她眼紅了。
像是藏着濃烈的不甘與冤屈。
回到醫院時,她拉着常樂再醫院裏發呆了很久,捨不得放他離開,等常樂出來時,封祈雁笑着上去一把抱住,狠狠揉了一頓,親了一口:“還以爲丈母孃要不放我家可愛的樂樂出來了。”
“嘿,”常樂開心地窩在他的懷裏蹭蹭,笑得眼睛彎成了一對可愛的月牙,“已經放出來了!”
封祈雁笑着揉了揉他的頭髮:“走了。”
常樂被他牽着手出醫院:“去哪裏啊?”
封祈雁笑道:“忘了你媽說了什麼?”
常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嘖,”封祈雁低笑了一聲,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道,“傻寶寶,你媽同意把你交給我了!”
“哦!!”常樂恍然大悟,“對對對!”
封祈雁一刻也等不住,看了一眼天色,一把抱住他圓滾滾的傻媳婦兒塞進車子裏,滿眼的笑意與興奮:“走了,我們馬上就去領證!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