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是曾經的大學，如同少爺說的，幾年過去已經變了，馬路變得更加遼闊，旁邊的店鋪也更多，而學校附近那條窄道上，擺攤的老闆正在向來往的行人吆喝着，誇着自家燒烤多好喫。
奚亭停下車子，走了一下神，回過頭時，發現副駕駛的少爺靠在車窗邊睡着了，那睡着的容顏看着蒼白憔悴，好像好幾天都沒好好睡覺了。
奚亭恍惚地盯着他睡顏看，手指伸出去想摸一下他的臉，可快要觸碰到時，又怕驚醒他，便縮了回去，心裏好像藏着千言萬語卻難以開口。
他想問他：“這些年……過得好嗎？”
“去國外的那些年……都在做些什麼？一開始過去時……能適應那邊的環境嗎？在那邊有沒有認識什麼新的朋友？”奚亭看着他失神地自言自語，“不過依你的性格，這些好像也都無所謂……”
少爺睡得很沉，沒有任何反應。
這樣也好，讓奚亭有了開口的勇氣，哪怕是自言自語也比憋在心裏強：“我聽說你當年離開後……沒有回來過，是因爲這城市有曾經的回憶所以你不願回來麼……今年你回來了，是因爲……”
想明白了，看透了，已經徹底放下了麼……
奚亭閉上眼，說不出口，再次睜開眼時，看着副駕駛上那張魂牽夢繞的臉，眼底有些紅，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聲音小得自己都快聽不到：“你偶爾有空時，會不會……有一瞬間還能想起我……是不是很後悔？後悔自己……當年認識了我。”
車子陷入漫長的沉默。
奚亭閉上眼時，憋不回去的一滴淚劃落下來，剛好滴落在了少爺的手指上，微微蜷縮了下。
靠在副駕駛睡着的人身子突然傾斜，倒了過來，奚亭愣了愣，急忙接住他，少爺的腦袋就順其自然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心思驟然就亂了。
奚亭屏住呼吸，恍惚地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睡顏，失神地低喃：“我上次見你時……你沒看到我，我們擦肩而過……以前這樣的距離我就可以聞到你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可那次……我只聞到了你身上的煙味……你什麼時候開始抽菸了？”
過了一會後，少爺也不知是不是做夢了，微微擰緊眉頭，放在他脖子上的腦袋忽然蹭了蹭。
奚亭一怔：“……祈裏？”
他看起來還是熟睡的狀態，奚亭盯了許久過後，確定他暫時應該不會醒來了，才伸手環住他的腰，抱住他，將臉埋進了他的墨發裏蹭了蹭。
少爺不抽菸的時候，渾身都是香的，他不會往自己身上噴什麼香水，但卻有着淡淡的體香。
奚亭自私地希望他能多睡一會，讓他可以這樣心無旁騖安靜地抱他，享受此時的每分每秒。
不過很快，這分寧靜就打破了。
少爺口袋裏的手機再次響起來，也讓奚亭猛地回過神，急忙鬆開手：“你電……電話又響了。”
少爺已經被電話吵醒了，睜開了惺忪的眸子，有些猩紅，不耐煩地拿手機看了一眼：段鬱。
封祈裏：“……”
怎麼又是他！
奚亭在心裏悄悄吐氣：“接……接一下吧？”
少爺“嗯”了一聲，接了，裏面傳來段鬱震驚的聲音：“謝天謝地，你終於接電話了！不久前我跟你哥打過去都被掛斷了，我們都在猜封少爺是不是寂寞難耐，有了什麼新歡了，怕是要在外邊過夜，做什麼十八禁的事纔不方便接電話！”
段影帝的聲音太大了，這讓剛睡醒的少爺有些不舒服，微微皺了皺眉：“你吵到我睡覺了。”
“好啊！你果然是在跟別人睡覺！”段影帝彷彿被人戴了綠帽子似的，“我給你打了那麼多電話！發了那麼多條短信！結果你竟然因爲……嘖，你幹什麼，別亂餵了，唔……我可以自己喫！”
段影帝話還沒說完，就被人餵了什麼喫的堵住嘴，響起另一人的聲音：“多喫點，少說兩句，喫完就趕緊躺着休息，明天的工作先放着。”
段鬱說：“多大點事啊，大驚小怪的。”
“是啊，多大點事，”另一人道，“也不過就是差點暈過去，還得我抱着上樓緩過來就忘了。”
段鬱：“……”
奚亭悄悄注意少爺的表情，他微微擰緊眉頭，似乎不高興，接着不等段鬱說什麼直接掛了。
這是……喫醋了麼？
奚亭試着問：“……不再說什麼了麼？”
少爺搖了搖頭。
兩人從車子下來，比起燒烤攤那邊，奚亭注意到少爺的目光落在了曾經的學校，有些失神。
奚亭不知道他回來以後，他有沒有進去過曾經這所大學，上次他與段鬱過來時，似乎只在外邊點燒烤，還帶段鬱進咖啡廳裏點了其他喫的。
上次是在……約會麼？
少爺忽然回過頭：“……亭亭？”
“嗯？”走神中的奚亭一怔，“怎麼了？”
少爺不太開心了：“你想什麼？”
奚亭搖頭：“沒什麼。”
少爺向他伸出手，奚亭愣了一下，看着那骨節分明的手指，半晌纔不確定道：“要……牽我？”
少爺皺眉：“不行？”
“……不，不是。”奚亭覺得腦袋空白了片刻後就把手伸出去，落在他掌心裏時微微蜷縮了下。
特別是當被他五指包裹，再十指相扣時，奚亭覺得心臟都顫了顫，讓他微微僵住的是，握住以後，少爺的五指有意無意在他手指摩挲了下。
燒烤攤的老闆一看到有人過來，就立即笑着道：“兩位帥哥，要喫點什麼嗎？過來隨便看看！這什麼都有！香的辣的，想喫什麼點什麼！”
“……還，還有雞翅麼？”奚亭問。
老闆說：“有啊，當然有了，這學校的學生啊平時最愛我們學校的雞翅了，你們看看，除了雞翅還想點些什麼？雞肉牛肉羊肉海鮮都有！”
奚亭問少爺：“……你要喫什麼？”
“都可以，”少爺說，“你點什麼喫什麼。”
奚亭想起少爺傍晚到現在都沒有喫過什麼東西，現在大晚上的就帶他來喫燒烤，估計又要鬧胃疼了，便衝着老闆說道：“先來兩份瘦肉粥。”
少爺說：“我不想喝粥。”
“……先喝點粥，墊墊胃，不然一下子喫這些燒烤，也不知道會怎樣。”奚亭原本還以爲他估計要堅持一下，沒想到他竟然不說話，隨他了。
奚亭擔心自己不順着他，他會不高興了，默默瞅了一眼，少爺安安靜靜的，沒什麼不高興。
讓他微微鬆了口氣，然後又問老闆，點了一些不那麼刺激性的食物，對胃沒什麼傷害的，之後纔開始點燒烤，什麼雞翅雞腿羊肉都點了一些，然後想了想，又衝着老闆說道：“不要加辣。”
剛說完少爺就反駁：“不加辣沒有味道。”
奚亭：“……”
奚亭只好改口：“……不要太辣。”
“好的，放心吧，”老闆笑道，“點好了就到旁邊坐着等候吧，現在沒什麼其他客人，應該很快就好了……對了，兩位是要打包還是在這兒喫？”
奚亭說：“在這兒喫。”
奚亭跟他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來，這兒的桌子位置不大，兩人面對面坐着，盯着彼此看。
“……”奚亭與他互相盯了半晌後，就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沒話找話道，“先……先喝點茶吧。”
桌上有茶水，還有放在旁邊的一疊一次性的杯子，奚亭拿了兩個過來，給兩人倒了兩杯茶。
少爺雖然接過了茶，不過卻沒有喝，而是盯着他看，讓奚亭的精神瞬間又緊繃了起來，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道：“……我臉上有什麼嗎？”
“……沒有，”少爺說，“瘦了。”
“……還好，以前臉上也沒什麼肉。”奚亭淡淡地笑了笑，對面就坐着許久不見的人，明明有着千言萬語，卻在四目相對時，全都卡迴心裏去。
一個字也憋不出來。
“……你怎麼會去醫院裏的？”奚亭突然問。
他自然沒忘了上一次他也在醫院見過他，都是找的白醫生，那就是心理方便的問題，並且他看起來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應該也好幾天沒休息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是因爲跟吃藥以後有關。
不過他沒能問出什麼來時，老闆娘就給他們上了兩份瘦肉粥，由於沒有其他客人，一些燒烤也上來了，擺放在桌子上，瀰漫着濃郁的香味。
光喫燒烤跟飯似乎也沒有什麼意思，少爺便提出了想喝酒，原本奚亭是拒絕了，可是一看到他微微擰緊眉頭，又下意識改口：“……好，不過晚上，還是儘量少喝一點，喝多對身體不好。”
少爺應了一聲：“好，不會喝醉的。”
“嗯，”奚亭說，“那就喝一點。”
少爺說：“好。”
奚亭笑了笑，也就放心了，反正少爺也沒有什麼酒癮，以前就算會喝酒，也是有分寸地喝一些，他從不會讓自己喝得爛醉，什麼也分不清。
……不過這一次，奚亭想錯了，錯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