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坯是精細活兒, 周凜蹲在林月旁邊,看坯角度、手上施加力氣都是問題,視線低垂, 見她臉紅紅的, 瞧着並不反感他這種教法, 周凜便鬆開她手。
男人的大手離開了, 林月身體放鬆下來,卻莫名又覺得少了點什麼。
“這樣不方便, 我坐你後面”
耳邊再次響起男人低沉的聲音, 林月心一驚,坐她後面,怎麼坐
她偏頭看, 周凜朝她身後揚揚下巴:“初學者都得手把手教。”
說是這麼說,但他沒動,平靜地看着林月, 等她表態。
林月坐着,周凜單膝半蹲,高大魁梧的身影幾乎將她籠罩。他兩袖捲到肘彎之上, 小臂粗壯,兩手沾滿泥料,林月看着那雙手, 心底某個地方突然深深的撼動。傅南帶給她的青瓷, 釉色純淨清雅, 周家的青雲堂瓷廠, 白牆灰瓦,典型的江南園林格局,所以站在周家門前,林月很難把粗獷冷峻的周凜與這裏聯繫到一起,但現在,雙手沾滿泥料的周凜,意外地成了瓷廠的一部分。
精緻如青瓷,也是從泥土裏練出來的,粗獷之中,本就孕育着一種特別的美。
這一刻,周凜在林月心裏只是一位青瓷匠人,一個想教她拉坯的專業手工藝人。
“好啊。”林月往前挪挪,眼睛專注地看着坯車上的泥料,臉頰白皙,像個認真聽課的乖學生。
周凜懂了,這妹子是真想學。
算了,他也認真教吧,這時候再想別的,那叫流氓。
搓搓手,周凜跨坐在林月身後,能坐的地方不大,他有理由往前擠擠,但周凜沒動,從後面握住女老師纖細柔軟的小手,帶着她去感受泥料:“胎土、釉土,各地制瓷都有自己的用土特色,有人聽說景德鎮的土好,買來做青瓷,咱們青玉堂的青瓷,只用老家附近的土,正宗。”
地方小,儘管周凜刻意控制着不去擠林月,但兩人還是挨着了,林月能感受到周凜身上的體溫,也能感受到他說話時帶起的胸腔震動。曖昧的氣息一點一點冒了出來,可他低聲的講解,暫時比那種曖昧更吸引人。
“採土的地方,離這裏近嗎”她小聲問。
周凜嗯了聲:“開車過去二十分鐘,你想去”
林月睫毛顫動。她想去看看青瓷的源頭,可,這次來參觀,已經要在周家過夜了,再讓周凜開車帶她四處跑,好像挺麻煩人家的。
“想去就去,待在這邊我也悶得慌。”周凜看着泥料說。
林月脣角翹了起來:“那麻煩你了。”只要他不覺得費事,她當然高興。
“我也去”旁邊小學生突然插嘴,周叔叔跟老師說話,他都聽着呢。
林月笑,周凜目光微沉,大人過去是文化採風,小屁孩懂什麼
但他只能腹誹,頓了頓,考傅南:“山上不是想去就去的,我出道題,你答對了帶你,答錯了就待在家跟你周爺爺玩。”
傅南哼:“你說,不許出太難的”
要求還挺多,周凜拍拍林月剛揉好的泥料,問小學生:“知道拉坯前爲什麼要揉泥不”
傅南嘿嘿笑:“知道,周爺爺說了,泥裏面有氣泡,得揉出去,不然燒窯時花瓶會冒泡泡,裂開,那樣就不能用了。”
周凜抿脣,怪他低估了小學生的記性。
六歲的小朋友就這麼棒了,林月歪頭誇傅南:“南南真聰明。”
“看着。”周凜用胳膊輕輕撞她臉,打斷她與小屁孩互動。
林月只好繼續學習。
揉泥的時候周凜只是偶爾指點,兩人的手沒有碰到一起,要拉坯了,周凜再次握住林月的手,溼膩膩的泥料在兩人指間擠壓,坯體隨着旋轉盤勻速轉動,像肌膚的碰觸,而且因爲要用力,周凜必須上半身前傾,不管從哪個角度看,林月都是被他抱住了。
太過親密,甚至能感受出男人胸肌的形狀,林月心怦怦跳,再難集中注意力。
“想做什麼”周凜看着旋轉的坯體問。
林月輕輕“啊”了聲,上揚的音調,沒明白他的意思。
聲音直擊周凜耳膜,曾經體會過的癢迅速傳遍全身,周凜身體一僵,低頭看她,這才發現女人不知何時又紅了臉,羞澀的小臉蛋,誘人去咬一口。
是因爲他貼的太近
周凜稍微往後挪挪,重複剛剛的問題:“想做什麼花瓶,茶碗、水杯燒好了可以拿去用。”
林月心虛,原來他的“做”是這意思,她還以爲
丟開胡思亂想的念頭,林月想了想,問:“水杯行嗎”
周凜沒說話,視線回到坯體上,教她捏杯子:“同一個人用同樣的泥料、同樣的釉、同一個窯燒製,出來的成品也會有區別,所以瓷器與指紋一樣,每件都是獨一無二。”
林月心中一動,忍不住偷偷看他,男人側臉冷靜,目光格外專注,再看他的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充滿了力量感,現在卻在做最
精細的活兒。泥料獨特的味道飄過來,林月也有點飄飄然的,這個水杯,是他握着她的手捏出來的,在這個世界獨一無二。
滿心期待,林月全神貫注配合周凜的動作,手跟着他走。
一對兒男女專注地做瓷,傅南歪着腦袋看周叔叔一遍遍完善水杯胎體,誰都沒發現周老爺子回來了,在門口看了好一陣,才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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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杯做好了,蓋子手柄都是周凜親手捏出來的,合在一起,已然是件藝術品。傅南第一次見識周叔叔的本事,對周叔叔的崇拜更上一層樓,坐在旁邊一直誇好看,還想伸出胖指頭摸摸,被周凜拍開了。
林月沒摸,但用手機咔咔咔拍了好幾張,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周凜一臉沒什麼了不起的表情,靠着門板說:“有幾年沒碰這個,手生了。”
周老爺子不輕不重地哼了聲,要不是打定主意不跟兒子說話,肯定會滅滅兔崽子的威風。
拉坯只是第一步,到燒製前還有一系列複雜的程序,陰乾、修坯、裝飾、素燒、上釉等等,周凜也不跟老爺子說話,將杯子放到晾曬的地方,前面做個標記,然後交待工頭:“這個是林老師的,你們特別照顧下。”
案子來的沒有規律,他無法保證時間,不然從頭到尾親力親爲。
工頭露出一個神祕的笑。
上次傅南給林老師做花瓶,上釉什麼都是周老爺子自己負責的,雖然小學生捏出的成品形狀有很多不足,但那花瓶其他方面絕對都是頂級藝術品的水準。現在周凜把準女朋友領回來了,又漂亮又溫柔,周老爺子沒看到人就把客房準備好了,見過之後,還能慢待那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