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建城”烏什瑪爾的王宮是一座規模很大的精美宮殿，建築低矮，卻有大片的空間用作露天花園，而建築外牆覆蓋了大量的浮雕，內牆則畫滿了鮮豔的壁畫。
蕭爾踩過守軍的屍體，穿過廊道，這才進入王宮的大殿。
大殿內的香爐依然燒着薰香，多盞燭燈搖曳，這裏還掛着一些簾幕，使殿內顯得十分優雅。
只是大量冰冷的武器與地上躺着的數具屍體使這裏顯得肅殺而非溫情。
唯有一人依然端坐在富麗堂皇的矮座之上，此時他依然頭戴金座羽冠，穿着華麗而繁複的多彩衣袍，掛着翡翠與黑曜石相間的項鍊，雙手都纏滿了金銀珠寶，渾身珠光寶氣，似乎過於浮誇。
但他的面容依然堅毅冷靜，絲毫看不出悲傷或是不甘。
蕭爾握着劍，走到舒潘的面前，兩人對視一眼，隨後蕭爾便命人取來矮座，使自己能夠與舒潘相對而坐。
“這可能是你生命中的最後一個夜晚了。”蕭爾冷冷地說道，“就像三年前，我的親人們沒有能度過的那一個夜晚。
“我一直都相信人的命運是存在報應的，諸神注視着我們，審判着我們，獎勵着我們，也懲治着我們。
“最終，你還是得親自承受你所施加給我的親族的一切。”
舒潘面無表情地迴應道：“我既是敗了，徹底敗了，我也沒什麼可說的。
“只是，科科姆家的孩子，既然你相信報應，那麼你的未來，你也同樣會喫到自己種下的果實。”
蕭爾笑了笑，“沒錯，我給瑪雅人，給瑪雅半島播種了希望，未來，我們會收穫一個先進而團結的偉大文明。”
舒潘只是搖了搖頭。
蕭爾知道，舒潘雖然乃是城府極深之人，但他的認識水平，始終囿於時代，囿於當下，囿於這片剛剛進入青銅時代未久的封建制文明，他甚至不會明白海洋以外到底存在着什麼可怕的事物。
他能夠屠盡科科姆家，他能夠在瑪雅半島呼風喚雨，他能夠一手將前人辛辛苦苦建立並維持數百年的瑪雅潘聯盟徹底拆毀，撕成無數碎片，瑪雅人再也無法團結起來，各大家族只顧互相攻詰，只顧盤削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上的百姓。
待到白人到來之際，沒有人能抵擋得住白人的馬匹、鋼鐵與槍炮。
這便是舒潘·休種下的惡果，瑪雅文明的轟然毀滅，這位人物必然也有責任。
而他，蕭爾，來到這個世界，必是要徹底扭轉瑪雅文明的這一命運。
眼下舒潘卻依然愚昧無知。
“我不會讓你痛快地死，”蕭爾說道，“你必須飽含痛苦地死去，生理上的痛苦，與心理上的痛苦。”
舒潘依然面無表情，不作回答。
蕭爾命人傳令將納波特帶來，這時蕭爾才注意到舒潘的手不自覺地一顫。
一陣之後，兩名武士扛着納波特那血腥而破爛的屍體，扔到舒潘所能看到的側邊。
蕭爾知道舒潘內心此時必然已經翻江倒海。
但舒潘已經強撐着，保持着規矩的坐姿。
“一個將死之人，何必再顧及儀態呢？”蕭爾嘲諷道。
舒潘沒有回答。
“他們兩兄弟，都選擇了最榮譽的死法，那就是戰死沙場。”蕭爾評說道，“只是可惜的是，沒有人會再延續你的血脈了。
“哦對了，要說休家，倒是不少你的親人都已經倒向我這邊，你那寶貝女兒早已是我的人，而你那自立真人的堂弟是我忠實的盟友，甚至在這圖圖爾-休，大多數識時務的休家人幾乎是向我獻出了瑪尼城。
“休家依然在，但已經是被科科姆家完全掌控的休家，一個不再會與科科姆分庭抗禮的休家。”
舒潘一定是想做出憤懣的表情，但他依然壓抑着自己。
既是知道舒潘不會迴應，蕭爾便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
“這三年的動亂終將結束，瑪雅潘聯盟也將恢復元氣，以全新的姿態運轉。
“權力被野蠻地集中起來，諸多家族的特權被剝奪，至高領主可以隨心所欲地支配這片國度，以滿足他的一己私慾。
“這一定是你眼中的科科姆家，對吧？
“可笑的是，你自以爲明白一切，理解一切，卻在衆神看來只是愚昧無知之徒。
“你做的事情非但不會給瑪雅半島帶來一個好時代，反倒會將瑪雅人帶向覆滅。
“所有的神廟將被推倒，所有的書籍將被焚燬，瑪雅人也將在大災難中十不存一，餘下的人，也只能被充當悲慘的奴隸。
“這一切，都起源於瑪雅人的四分五裂，都起源於你對我親族的屠殺，都起源於你將瑪雅潘聯盟一手撕得稀碎。”
聽見這樣的狠話，舒潘終於皺起眉頭，反駁道：“這是墨西卡人的‘五紀元’說。”
蕭爾笑着搖了搖頭，“這的確很像是納瓦人神話中五個太陽紀元都要走向末日，但我所說的，與他們沒有關係。
“你並不知曉海洋以外存在着什麼，你以爲海間之地，乃至於瑪雅半島就是世界的一切。
“你忽視了人類需要團結，需要進步，需要共同抵抗災難，你只爲了實現各大家族能夠自行享樂的妄想，一手造成了這一切。
“沒有人會再寬恕你，你的手上既沾滿了無數冤魂的鮮血，你更是瑪雅文明的罪人。”
“瑪雅文明的罪人”，這樣一頂沉重的帽子扣在舒潘的頭上，竟終於令這將死之人有些惴惴不安。
他從來都不知道海洋之外有什麼，也不能理解蕭爾這番虛妄的預言。
舒潘欲言又止，似是想猛烈地反駁，卻又不再想做什麼爭辯。
這是舒潘此人的可怕之處，即使徹徹底底地敗亡，依然能把自己那齷齪邪惡之心藏得嚴嚴實實。
蕭爾知道自己沒必要再說更多了，畢竟舒潘重視的一切，都已經被他摧毀得幾乎一乾二淨。
親人，家族，城邦，理想，舒潘眼中這些重要的東西，一個接一個地死了。
舒潘再想表現得冷漠，也難以掩蓋身體上的一些小細節。顫動的手，抽動的嘴角和眼皮，這些地方說不了謊。
舒潘已經儘可能不去看納波特的屍身，但似又無法忍住，這令他的眼神遊移。
終於，蕭爾想到了一個簡單而殘酷的處決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