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蕭爾、阿依塔和奧契三人以及作爲侍衛的十花一整天都呆在這座黑石鏡廳，所以宮廷奴僕這時也提供後勤服務，遞上了精緻的夾肉玉米餅以及熱可可，蕭爾特地要了杯古柯茶。
蕭爾也特地給十花賜座，讓她坐下來喫點東西。
衆人在喫喝之餘，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蕭爾也有些空間可以思考。
商務，裁決，這兩個部門專門挑出來很是新奇，但其職責與事務對於瑪雅人而言並不難理解。
但是科技不一樣。
技術的發明和改進，通常來說應當是民間自發完成的；而對自然科學相關知識的探索，則是擁有閒暇與智慧的祭司團隊所主導。
由領主與政府設立促進科學技術進步的科技部，這種做法太過新穎，恐怕沒有多少人能夠理解。
阿依塔和奧契尋找適合的人選時，想必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力氣。
根據他們的說法，他們這回主要從祭司團體、百慧宮的貴族以及城邦工場的工匠之中瞭解意向，其中最積極與活躍的，顯然是工匠們。
能夠當上政府中的一部之主，對於出身平民的工匠們而言是巨大的階級躍升。
大概正是這樣的原因，阿依塔和奧契對於來源於工匠的人選最爲謹慎，他們尤其注重這些工匠是否能夠理解上層社會的禮儀，能否有足夠的品德，能否確保對至高領主的絕對忠誠。
“可惜……”蕭爾小聲說道。
阿依塔歪了歪頭，不太理解，而奧契更是疑惑不已。
即使是最懂蕭爾的阿依塔，恐怕也沒法明白來自“現代”的蕭爾是如何理解科技進步的——
科技需要的是求知慾、探索精神、耐心以及創新的能力，既需要對自然與器物的充分理解，又需要不斷涌出的靈感。
單靠禮儀、品德、忠誠，是無法做一個好的科學家和發明家的。
或許蕭爾更應該考察這些人選是否有着純真、好奇、樂於探險等品質。
蕭爾搖了搖頭，“沒什麼，可以開始了。”
這天最後的面試便就此開始。
不出所料，來自工匠羣體的人選的確在品性上淳樸可信，在技術上也可謂熟練，甚至在具體器物的製造上確實有些新奇的改進想法，但蕭爾覺得他們僅此而已，他們的創新能力還是算不上突出。
來自祭司團體的人選則在科學上更有見地，尤其是天文、曆法與數學這些瑪雅傳統強項上，這類人選是素質最強的。蕭爾甚至現場與其中幾位探討起了幾何學，對方也很快能夠明白。
但當蕭爾問起他們，大地是完全平坦的平面嗎，祭司們清一色地回答“是”。
至於太陽與大地的關係，則是太陽從地下升起，被太陽神日眸之主推動着去往天空的頂端，午後再被羽蛇神從天穹拉入地下，夜晚之時，則是夜陽之神，雙胞胎英雄之一的虎陽，推動至早晨升起之前的位置。
畢竟這就是瑪雅神話的內容，蕭爾也不好直接以科學的結論去反駁，只是有些失望地讓他們離去了。
蕭爾很明白，幾何學與地圓論相當重要，因爲這是繪圖學的前置科技，更是點出造船與航海科技的重要基礎。
這一系列的科技，事關長遠未來的發展。
歐洲人能夠率先“發現新大陸”甚至完成環球航行，在接下來的數百年間縱橫四海、掌控全球，都正是起源於此。
接下來，則是來自百慧宮的幾位大貴族家的公子，他們既缺乏技術實踐，在科學認知上也不如祭司，但確實充滿了好奇心與求知慾。
前後面試了將近十人，蕭爾可以透過門口，看見外面的天色正在走向橘黃色。黃昏將近。
“還有多少候選人？”蕭爾靠着帶靠背的綿軟矮座，姿勢愈發慵懶。
奧契回答道：“還剩一個了……接下來這位叫做科納切·豪，是蒂博隆，即原索圖塔的一位小貴族。”
隨即，科納切·豪（KonacheHau）進入了黑石鏡廳。
從外貌上看，這確實是一位普通的小貴族，衣着尚可，羽冠、衣袍、披風、裙袍、項鍊、腰帶一應俱全，但不足以稱爲華麗，而其比較長的腦袋，還有鑲了銀的牙齒，比他的穿着更能表明他的地位。
隨後的應答中，蕭爾發現沒有進入祭司團隊的科納切對在天文、曆法、數學方面知識的掌握絲毫不亞於祭司們，更令蕭爾驚喜的，是他竟對印刷和輪車等技術的原理能猜得個七七八八——
他始終都對蕭爾陛下搞出來的新玩意兒充滿好奇，因而一直都相當主動地去了解相關的情報。
“所以說，所謂印刷，並不是一件很難想出來的事情，但陛下將這種美妙的想法付諸實踐，併成功建立了印刷工坊，這樣的成果確實令世人驚歎。
“不過，每一份內容相同的紙上的油墨，足以提醒有心人去解開這件技術的謎，如果我們的敵人發現了這一線索，瑪雅半島應該很快就會出現第二座印刷工坊。”
確實如此……科納切的這番話給蕭爾敲響了警鐘。
一旦舒潘那邊的人通過合理的推測，明白蕭爾一方是如何印製書冊的，大概很快就會有人制作雕版，嘗試印製，隨後便是組建團隊、建立工坊。
這樣一來，蒂博隆便不再是壟斷雕版印刷術的城市。
“同樣地，陛下發明的郵驛系統和烽火臺，我想敵人很快也會進行模仿，”科納切繼續說道，“因爲這些不是新技術，而是通過管理組織來實現的消息傳播手段。任何一方勢力只要有心，都能實現。
“在我看來，陛下所做的真正有難度的新鮮事物，當屬車子。”
科納切準確地用蕭爾的發音說出“車子”一詞，讓蕭爾深感欣慰。
“前些天我聽聞陛下帶拉馬奈來的商團參觀木匠工場，想必是陛下原先想製作的車子遇到了材料上的難題。我想，那大概是脆弱木質材料無法承受長時間的摩擦，因此陛下想要換成更堅固耐用的青銅材料。
“對陛下的意圖妄加猜測，還請陛下見諒……”
科納切一臉無辜，起身行禮致歉。
蕭爾此時面上波瀾不驚，內裏卻早已心花怒放！
他擺擺手，讓科納切坐下來。
“我問你個問題，科納切，你認爲車子會有什麼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