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爾望去，只見可能年逾五旬的太陽祭司摘下了猙獰的綠松石面具，露出蒼老而帶着疲憊的面孔。
叔潘·納瓦特的外貌正像蕭爾所預料的那樣，長腦袋，鷹鉤鼻，頭髮發白，皺紋頗多，而其面容則是慈祥與嚴厲交雜，眼神中透露着智慧的光芒。
蕭爾記得這個人，他小的時候就在這座城裏見過他，見過這位德高望重的太陽祭司主持了不少重要的宗教儀式。
十多年過去了，叔潘·納瓦特已經比蕭爾記憶中的模樣蒼老了太多，而他依然還在擔當着這裏的太陽祭司，還在主持着宗教儀式，想必舒潘·休是想利用他的身份來穩定民心。
至於叔潘·納瓦特自己怎麼想的，大概舒潘·休也並不在乎。
不過，儘管蕭爾記得叔潘·納瓦特，但對方很可能是第一次認識自己——儘管對方應該是見過小時候的蕭爾的。
“叔潘大人，久仰了。”蕭爾莊重地行了大禮。
如今身爲瑪雅潘聯盟的至高領主，沒有多少人能夠有資格得到蕭爾如此備至的禮節。
叔潘·納瓦特顯然也對這位年輕人的第一印象相當不錯。
“至高領主蕭爾陛下，既然您已經控制了本就該屬於你們科科姆家族的瑪雅潘城，在這主神廟廣場上，我想兵鋒可以收起了。讓我們完成這場儀式的收尾工作，再作長談。”
蕭爾點點頭，答應了他。
初步的交流結束後，叔潘·納瓦特便回到原來的崗位上，繼續主持儀式。蕭爾則在納茉什的引領下，來到廣場上的最佳位置上，觀賞着祭拜瑪雅神話中諸位夜神的儀式。
其中最重要的一位，自是蕭爾的守護神——蕭爾早已經察覺到了這一點——年輕的月神燕姬。
想到這裏，蕭爾也好好地跟隨動作，向燕姬表達了敬意。
接下來的時間，他只需放心地讓手下的士兵徹底實現對瑪雅潘城的完整控制。
儀式剛剛結束，不少手下的武士長果然陸續前來彙報。
“我軍已經控制了西城門！”
“我軍拿下了南部王宮羣！”
“我軍掃清了街道，沒有再發現敵人！”
蕭爾對衆將士大加讚賞。
根據降兵提供的情報，瑪雅潘城並沒有一個擔當城市行政首腦的索主坐鎮——舒潘·休將這裏完全視爲直屬的軍事要塞——而鎮守這裏的將軍已經在巷戰中戰死了。
蕭爾也看見了這位守將的人頭，頭上還扎着有長羽的冠冕，的確是一位身居高位的人。蕭爾知道現在可以放心下來。
在叔潘·納瓦特走近之時，蕭爾微笑着說：“現在，我們的收尾工作都已完成，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
叔潘的表情依然是波瀾不驚，只是淡淡地點了頭。
可惜的是，蕭爾曾經居住過的科科姆家族王宮被舒潘·休徹底推倒了，甚至連廢墟都被清理乾淨，那兒被改建成了武士之家和訓練場。
儘管預料到了這一點，蕭爾心中還是有些惆悵。
“這樣吧，至高領主陛下，您可以先到我們祭司之家府上歇息，我會提供最好的飲食，不失您至尊之顏面。”
叔潘·納瓦特提出瞭如此提議。
蕭爾想了想，這大概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好，既是如此，那我就只好叨擾宗教重地了。以及，叔潘大人，雖然我剛剛重建聯盟，擔當至高領主，不過我們大可以暢快相談，不用顧及繁文縟節。”
叔潘雙眼中閃爍過一陣特別的眼神。
當晚，叔潘便在祭司之家安排了食宿，當然蕭爾還是用上了自己的貼身侍衛、酒水乃至餐具。
如今成爲至高領主，蕭爾自身的安全便會比原來更加重要，那不僅僅是個人的生命安全的問題，還關係到剛剛重生的瑪雅潘聯盟能否力挽狂瀾。
蕭爾很清楚，如果自己沒了，那麼瑪雅文明就必然走向覆滅——數十年後到來的歐洲白人，別說瑪雅人，就是阿茲特克帝國都抵擋不住。
就像今晚那個被他殺死的武士長所說的，親身下場作戰的事情，大概以後要越來越少纔好。
喝下自己帶來的花蜜酒後，蕭爾感覺放鬆了不少，這纔開啓了話端：
“剛剛我得知我家原來的宮殿已經被舒潘·休摧毀了。而我執意奪回瑪雅潘城的原因之一，正是要找回屬於我的家族的東西……
“人都死了，宮室沒了，但我希望至少我還能找到他們的屍骨，好好地完成安葬和緬懷，他們儘管死於非命，但還能有我去挽回科科姆家族成員們的尊嚴。
“他們的屍骨如今何在，這是我需要向你打探的事情，叔潘大人。”
叔潘·納瓦特大概也預料到了蕭爾想要了解哪些情況，此時緩緩回答：
“不瞞您說，陛下，那舒潘·休殘酷殺害了您的家族，但一方面忌憚於神明的怒火，另一方面出於在貴族階層中的聲望的考慮，他還是請我好好地進行了祕密葬禮，安葬在政變中逝去的貴族。
“所以您可以放心，至少在死亡之後，科科姆家的尊嚴沒有被進一步地踐踏。”
蕭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非常感謝您，叔潘大人。只是……既然是祕密葬禮，那麼實際上，沒有多少人蔘加和知道葬禮的事吧？”
“的確如此。”
“那麼，他們是安葬在了哪裏？”
“是在西城門外的一個郊野處。”
蕭爾嘆了口氣。
他就知道舒潘那種人不會真正安什麼好心，假惺惺地要叔潘·納瓦特舉行祕密葬禮，無非是害怕神明的怒火罷了。
按照瑪雅人的傳統，先祖的屍骨理應埋放在自家的宅府之下，古時更有地位的王者甚至會修建宏大的金字塔式陵墓。
而舒潘將科科姆家的逝者草草地藏在野外，這是什麼意思顯而易見！
“既然如此，瑪雅潘的太陽祭司，叔潘大人，”蕭爾起了身，再次恭敬行禮，“能否勞煩你再爲我的家人主持一次風風光光的葬禮？”
“既是至高領主陛下的要求，那我便沒有理由推脫。”叔潘·納瓦特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