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爾沒想到會這麼快再次回到伊薩瑪爾，或許自己與這座崇拜上神和太陽神的聖城真的很有緣分。
而自己帶上了龐大的隊伍來到這裏，便不至於像上次北伐那樣沒有多少人可以一同商量。
剛一到達伊薩瑪爾，卡尤姆便已經得到了蕭爾的命令，率領科科姆軍主力前往莫圖爾城，以完成對佩契家和克家的收服。
蕭爾相信，這一回自己不需要親臨前線。
另一方面，間諜總管夜蛇也馬上開始展現自己的才能，暗中“就地取材”，開始培養下線間諜，並以伊薩瑪爾爲中心將情報網絡鋪開到切爾家族的領地中去。
完成這項工作之後，科科姆家的間諜網絡便能觸及西、北、東三個方向，深入到休、切爾、庫普爾三大家族的領地。
有時候，想要集中權力，就得依賴街頭巷尾那些不起眼的人。
你以爲他們只是普通的商人、低級祭司甚至貴族家丁而輕易地透露了什麼情報，他們當天晚上就有可能摸到暗處，找到會讀寫瑪雅文字的間諜頭目，再由頭目將密信傳回到遠方某個家族的間諜總管的手中。
到了未來，這樣的間諜網絡必會越鋪越大，恐怕光是夜蛇一人處理不了這麼多的工作，建立一個專門的情報部門便會變得有必要了。
當然，那大概還得在“計劃”完成以後。
如今，他可得先跟莫的夫人，納茉什，好好地敘上一敘。
若是能說服她發自內心地願意前去蒂博隆，那麼對付莫·切爾就將更加容易。
府邸並不太大的會客廳折射進了不少陽光，這座崇拜太陽神的城市永遠都是那麼光亮。
因而在這午後時分，府內不需要任何燭燈。
蕭爾的面前數米處，納茉什輕輕地捧起了盛酒的銀盃，優雅地抿上一口。
從外貌判斷，蕭爾猜測對方的年紀大約只有三十出頭，因而仍然頗具風姿，半長的頭髮修飾着鵝蛋臉形，五官端正令人感到舒適，儘管並非是那種讓人一眼就會驚呼的美，卻十分耐看。
大概是有着良好的修養和閱歷，納茉什可謂氣質不凡，舉手投足間都能現出貴家女子的風範。
她精緻而不搶眼的穿搭更是使其氣質加倍地討人喜歡：
一席優雅的白裙搭配着繡花披肩；裙服之外，項鍊、耳綴與手環都顯然是貴重飾品，使用了珍珠、瑪瑙和玉石作爲材料，雕刻精緻，不粗不沉，顯得溫婉怡人。
在蕭爾小的時候就曾聽聞過納茉什的大名，她還不到二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是遠近聞名的貴家大小姐，無數高貴的家族都渴望得到她。
甚至蕭爾也曾在瑪雅潘城見過她，當時他還覺得納茉什算不上漂亮女子，以爲只是她的身世讓她廣受歡迎。
如今終於能靜下心來與她面對面交談，這才明白她受到喜愛的原因。
“我原本以爲夫人不願見我。”蕭爾也捧起杯來喝下一口玉米啤酒。
納茉什撩了撩耳邊的髮絲，輕輕眨了眨眼。
“我們切爾家族畢竟效忠於蕭爾陛下，沒有理由拒絕你與我相見的要求。”
蕭爾問道：“你不記恨先前我們在特科城時的作爲，又或者怨我將你作爲人質留在伊薩瑪爾城嗎？”
“並不，”納茉什微微搖頭，“這大概只是諸神的旨意。生活在伊薩瑪爾這座聖城，我感到內心安定而充實。”
畢竟是出身於大祭司家族，想必納茉什也必是虔誠之人。
納茉什繼續說道：“在我們看來，你們科科姆家攻打特科城是一場不仁不義的侵略。
“但我也明白，從你的角度看的話，各個家族脫離聯盟自立真人，是對聯盟的反叛。
“你與莫簽訂血契的時候，就已經給我們講明白了你的理由。”
納茉什說話時語氣和緩，全然不像特科城遭到夜襲時那樣憤怒而急切。
蕭爾繼續問道：“那麼你認可嗎，我的理由？”
“既是我家夫君已經效忠於你，那麼這便代表着切爾家族對你的認可。”
“那若是莫大人再一次叛變於我呢？”
“那樣的話，我想他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會認同他的選擇。”
“你自己呢？你對我，對聯盟，對瑪雅半島的局勢，又是持有什麼看法？”
蕭爾盯住了納茉什的雙眼，而對方毫不尷尬地回以注視，兩人對視數秒而不移開視線，令蕭爾有些臉紅起來。
“這麼說吧，蕭爾陛下，瑪雅潘聯盟的建立初衷，便是各大家族和諧相處，通過協商共同決定瑪雅半島的大小事務。
“這樣的一個聯盟，保證了瑪雅的和平與繁榮。
“但若是有什麼家族試圖忽視別的家族的意見和利益，只願用權力去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慾，那麼人人得而誅之。”
納茉什的話語之中沒有提到任何具體的家族或人，但蕭爾很清楚，這樣的話語正是對科科姆家族的聲討。
“那麼，夫人，如果權力並不是用來滿足一己私慾，而是反而促成瑪雅的和平與繁榮呢？”
納茉什笑着搖了搖頭，“唯有互相制衡，才能確保掌權者不因私心而濫用權力。”
蕭爾同樣面帶笑意，話語卻愈發冰冷：
“若是固執於制衡和協商，卻導致了力量的分散，以至於無法抵禦外敵，那又當如何是好？”
這一回，納茉什終於沒有急於反駁。
“若是面對外敵，自是需要要強大的中堅力量來領導一切。只是自瑪雅潘聯盟建立以來，我們只見內亂，未見外人侵入，恐怕陛下這想法是多慮了罷？”
蕭爾知道她的回答倒也沒錯——瑪雅潘聯盟建立之後的四百多年間，從未有強大的外敵侵入過瑪雅半島，反而出現過兩次內亂。
第一次，正是凱爾王將強盛一時的奇琴伊察拉下霸主的寶座；
第二次，則正是兩年前的瑪雅潘事變。
任何瞭解歷史的人到了此時，都一定會認爲各自爲政、互不相干，纔是更好狀態。
蕭爾以淡然的話語回答了納茉什：
“你們看到了過去，卻忽視了未來。”
納茉什再次抿了一口酒水，聽見這話，稍加思量。
“陛下，我想諸神自會指引我們走向未來。我的夫君本就是預言祭司，神明降予的啓示已經應驗了，難道，我們還需要去懷疑嗎？”
蕭爾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莫大人的預言確實準確而神聖。只可惜，他看得還不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