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凳子,往前挪着坐的時候,沈自染不小心撞翻了放在桌子上的酒杯,只是將酒杯提起來放到一邊,無暇顧及倒在桌上的酒,急着說道:
“子蕊,你繼續說。”
“嗯。”點點頭,張子蕊繼續說着那天的事情。
李小梅拿過旁邊桌子上的抹布,將桌上的酒水擦拭乾淨。
一些關鍵的情節,張子蕊重複了好幾遍,那一刻猶如漸入佳境的說書先生,噴出的唾沫星子到了沈自染的臉上,然後用自己的袖口幫她擦擦後,繼續描繪着。
聽完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沈自染當即又問道:“子蕊,那周於峯是怎麼拿到那些證據的呀?”
“這個我也清楚,來我家裏打電話的時候,他就帶着那些東西,總之挺邪門的,從那之後,我總感覺他像變了一個人。”
說完,張子蕊拿起筷子,夾着喫豆腐的時候,發現已經快涼了。
“自染,先喫飯吧,菜都涼了。”
張子蕊看着沈自染,提醒了一句。
沈自染安靜地坐在那裏,微微蹙着眉心,還在想周於峯和胡漢的那件事,太過於匪夷所思了,又聯想到在臨水電影院遇到他的那一幕...
當時被胡小山推倒在地,完全看不到那個男人有任何亢奮的情緒,從那個時候開始,周於峯就在隱忍着調查這件事情了吧。
這個男人...好...可怕...
“自染,快喫呀。”
張子蕊用手肘推了推沈自染,又提醒道。
“嗯?哦。”
點點頭,沈自染拿起筷子,卻又是將手放在了桌前,想着,他周於峯是怎麼拿到那些證據的?
這件事,太過於讓沈自染震撼了!
......
次日,1983年,11月27日,星期日,小雪。
稀稀落落的小雪掉在地上的時候就會立馬消失,整個天空被陰雲包裹了起來,見不得一縷陽光。
眼睛裏佈滿了血絲,周於峯將新擬好的合同交給馮喜來的時候,不免說上他一句:
“於峯,今天白天寫這些合同也行,沒必要這麼趕。”
周於峯輕笑了一聲,也沒有接這話題,而是略顯疲憊地囑咐道:
“今天那三十名職工來廠裏報到的時候,先把合同跟他們簽了,不然經過這麼一檔子事,他們的心也是懸着的,而且我們也該拿出點態度,給沈佑平看。”
“嗯,這個我知道,合同已經準備好了,一會在廠房裏統一簽訂合同。”
馮喜來點點頭,認真回答道。
“那就行,我出去一趟。”
又說了一句,周於峯便往着院子口走去,已經到了9點,昨晚在連排宿舍裏住的職工,也在這個時候往着車間裏走去。
看到周廠長往院子口走來,李博停下了腳步。
“周廠長,現在一起去城裏嗎?我要去華俊義那裏看看,順便把我們的衣服重新給擺一遍。”
“嗯,一起走。”
周於峯點了點頭,與李博並肩往着大門口那裏走去。
“乾進來這兩天生意怎麼樣?”
邊走着,周於峯問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昨天回來的時候,我問過薛文文,但只顧着自己家的生意,她也沒說明白。”
李博邊走着,回答道。
“下午的時候,再去百貨大樓裏看看,統計一年他一下午有多少客流。”
周於峯又說道。
“行,就是有多少人進店,是這個意思吧?”李博看了眼周於峯,問道。
“對,但也不用太誇張,大概有個數就行。”
談話中,兩人來到了花朵服裝廠的大門口,等着卸完磚頭的三輪一會走的時候,搭個順風車。
兩人站在一邊繼續交談着,李博皺着眉頭,偶爾輕點幾下頭,聽得很仔細。
片刻後,閉着的大門突然被人給推開,第一個走進來的是林強,看到廠長在那裏站着後,立馬大步走了過來。
“你小子怎麼從外面進來的?是不是偷懶去了?”
不等林強開口說些什麼,李博就蹙着眉頭,佯裝生氣地嚇着林強。
“我沒有。”
林強急忙擺手,又看向周於峯,低聲道:“林楠來看我了。”
話音剛落,就又從門口走進幾個人,不光是林楠,于娜、於月、於正也是跟着來了。
“哥!”
姐弟三人齊齊地叫了一聲,喜笑顏開地走了過來。
“這是弟弟妹妹吧。”李博笑着打起了招呼。
“你們都休息?”
周於峯笑着問道,將於正抱了起來,發現這小子有點重後,旋即又放了下去,在他的圓頭上摸了摸。
“嗯,都休息,就過來看看你。”
周于娜微笑着說道,同時扭頭看向廠裏,許多樓層正在修建着,諾大的場地,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大,不由得驚呼了一聲。
“哇!”
周於月更是興奮,抓住周於峯的胳膊,歡呼雀躍道:“哥,這廠子都是你弄的嗎?”
“嗯。”周於峯微笑着點點頭。
周於正這小子也不說話,就一直傻樂着。
林楠沒有湊過去,安靜地站在一邊,廠子裏的風貌也只是掃了一眼,然後就將目光落在那張消瘦的臉上。
看到他笑的時候,自己的嘴角也會不由得上揚。
“哥,帶我們去裏面看看吧?”
周於月興奮地說道。
“下次,今天你們三跟哥走,你嫂子想見見你們。”
看着幾輛三輪向自己這邊駛來,周於峯笑着說道。
這句話,清清楚楚地落在林楠的耳朵裏,一瞬間,心裏好像缺失了一大塊,那種感覺,一下就打消了心裏所有的期待。
來這裏的時候,心裏在想着,一會見面了要怎麼打招呼?昨天夜裏剛剛洗了頭,衣服也是去年冬裏沒穿過幾次的那件,看起來跟新的一樣...
又迅速低下頭,這一刻,突然不敢去看他,腦海也一直在想着那句話,嫂子?不是離婚了嗎?
怎麼還是用嫂子稱呼?難道復婚了嗎?
直到周於峯兄妹四人坐在三輪上離開,自己都是低着頭,聽到周于娜呼叫自己的名字,纔是慌亂地擡起頭,向着他們擺了擺手。
可週於峯坐在三輪上,都沒有看自己一眼,來的時候也沒有要跟自己打招呼的想法。
少女的情愫就是這樣莫名其妙,這一刻,就好像失去了全世界一樣,強忍着淚水,跟在林強的身後,往着廠裏走去。
......